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22部分

山窮水盡疑無路’的時候,展現出‘柳暗花明又一村’來,可聽你說來,我覺得你曇花一現的熱戀,只有‘山窮水盡’的揪心悲痛,哪裡有‘柳暗花明’的片刻歡愉?唉,你真的實在太可憐了!”

“是啊,這在別人看來,我們的熱戀只是曇花一現,可在我看來,我對她的刻骨銘心愛,永遠回味悠長,確確實實是‘柳暗花明’的永久的刻骨銘心的記憶。如果說這也可憐,那更可憐的還在後頭。我就慢慢地說給你聽——”

反右派鬥爭結束以後,省城裡的‘極右’,原來準備流放新疆。因此另外幾類右派派遣到農場監督勞動了,我們還被嚴密地封閉在收藏室。以後被送到東鄉一個山衝旮旯裡養豬。這裡四面環山,只有一個山口可以出入,完全像個罐頭,把我們與周圍的世界隔絕開來,這是一個擴大了的雜物貯藏室,一個保險係數極高的保險箱。但是,我們畢竟不是收監的重囚,有要事,經過層層審批,還可以請假出去。不過,我還是把自己當作毒氣,用這個堅殼的鋼瓶藏起來,因為我不想別人得到我的任何資訊,我不希望別人還意識到我的存在,特別是池新荷。我整日埋頭種地煮豬食,圍著豬娃轉。老父風燭殘年,禁不起我被劃為右派的狂風猛刮,搖曳的生命的微光轉眼熄滅了。父親別世後,我悲痛地回去草草安葬了他。從此我了無牽掛,家鄉與我無緣,此後我在沒有走進山旮旯半步。可是,這年中秋過後,這個擴大了的雜物貯藏室外邊刮來了一股風,說省裡要大量圍墾湖田,罪囚戍邊的政策有了改變,我們這些臭肉死魚又成了寶貝,不必西出陽關,隨即我們開赴一個亙古無人居住的湖洲。因此,我也無緣卜居天山,與艾青結鄰為伴了。

大約是中秋後的第三天的清晨,我們挑著簡單行李,走出山旮旯,向湖洲進發。大概是帶隊的要鼓起我們的積極性,還誇獎我們是戰鬥隊。不過,不管是自己還是別人怎麼看,都不像。經過了一年痛苦的勞動,我們都衣衫襤縷,面目黧黑,鬍髭拉撒,步履蹣跚,已完全失去年青人的風采。實在像一群逃荒的難民,哪裡還像一支雄赳赳的戰鬥隊?又因為我們前後都有人押解,說是一隊罪囚,才最恰當。我們走過田野,橫過鐵道,穿越城市。行人都驚訝地駐足觀看,好像看到了酷熱的非洲的河馬,南亞叢林中的大象。人們都竊竊議論:

“這就是右派?報上說得他們那麼兇惡,怎麼也是橫眼睛,直鼻子,沒有青面獠牙?”一些不諳世事的人莫名驚詫地問。

“都是些青皮後生子。嘴巴上沒長毛,說話不牢靠。不知天高地厚,竟摸老虎的下巴!落得如此下場,可憐,可憐!”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很有幾分同情地說。

“不就是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嘛,又不是殺人放火,怎麼也同**一樣遊街示眾?”一些血氣方剛的年青人大惑不解地問。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不把你的臭嘴巴閉緊,惹出禍端,小心你的腦殼!”有經驗的長者戳著這些年青人的額頭,嚴辭厲色地訓斥。

“那不是我孃家的那個討人喜歡的伢子麼?土改時就當了基幹民兵,要是不讀書,早當上了村長。可一讀書,倒成了右派!這讀書真不是好東西。我明天就要把我的伢子從學校裡喊回來,跟牛屁眼總比當右派好。”一個饒舌的婦女,指著難民隊裡的一個年青人,好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路,十分驚奇地說。

“戴上右派帽子,那是孫悟空戴上了緊箍咒,壓到了五臺山下。唉!真不知要到什麼猴年馬月,他們才有出頭之日?”大家都長吁短嘆,異口同聲地哀憫道。

右派們歷時兩天,跋涉了兩百多里,確實是歷史上罕見的一次盛大的罪囚yx示眾,他們以穹廬似的藍天為課堂,以遼闊的大地當黑板,以雙腿作鐵筆,在喧囂的城市、在寧靜的鄉村,以及盤古還未涉足的崇山峻嶺,劃出一條深深的軌跡,讓世人將他們反面教員的狼狽面目,銘刻於心,傳之子孫,萬代千秋,永誌不忘。古代罪臣流放,如蘇東坡流放瓊州,文天祥充軍伊犁,押解者與被押解者一行,不過數人,且目見者極少,耳聞者居多,即使成為飯後談資,茶餘笑料,知者寥寥,影響渺渺。而右派有如一夜春風驟來,千樹萬樹花開,遍於城鄉,即使是山陬海曲,也頻頻能見到他們的可惡的身影。特別是這次罕見的盛大的罪囚yx示眾,一時集合的罪囚之多,透過的地域之廣,在人們心中引起的驚恐之大,無異於十二級颱風,九級地震。古代的罪臣充軍流放,那不過是天末飛著的幾隻受傷的孤雁,與大眾的生活毫不相干。可是右派與自己的生活,貼得這麼近,聯絡這麼緊,其中有些人,還是他們的師友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