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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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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身來,大踏步朝前走去。

風雪中,他望見了灰濛濛的崇文門城樓,望見了已經換上“慶祝元旦”標語的同仁醫院大門。啊,新月,我來了!

他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病房門口,新月就快活地叫起來:“噢,楚老師,您變成了雪人!”

“楚老師,您……”陳淑彥連忙站起來,為楚雁潮撣去肩上的雪,接過他懷抱著的東西,“這麼大的雪,您還帶來挺沉的東西?”

病房裡暖融融的,和外邊是兩個世界,楚雁潮頭髮上、眉毛上的雪粉立即化成了水珠。看到新月那快活的笑臉,他心頭的憂鬱和悲傷就悄然退去了。窗臺上,新月讓家裡送來的那盆巴西木頑強地伸展著蔥綠的葉片,在隆冬季節勃發出一股盎然春意。啊,那生命的神木,是嚴教授傳下來的!現在,楚雁潮連一個字都不能對新月提起嚴教授的死訊,他把目光從巴西木上收回來,動手開啟他帶來的那個紙箱,喃喃地說:“這是我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楚老師,這是什麼呀?”新月伏在枕頭上,好奇地看著他。

楚雁潮沒有回答。他仔細地剝開紙箱,一臺嶄新的留聲機出現在床頭櫃上,閃著漆黑的亮光。

“啊,留聲機!太好了,您是讓我作聽力練習用的吧?”新月神往地問,“我們班的同學們已經開了聽力課了吧?”

楚雁潮還是沒有回答。對於新月,需要回避的問題太多了,她已經離開了的那個班集體的事情,最好不要提及。楚雁潮輕輕地開啟留聲機的蓋子,放上一張唱片,搖著搖柄上足了弦,然後,提起搖臂,把唱針放在那緩緩轉動的唱片的邊緣。

開始,寂靜無聲的短暫的空白。像潔白的稿紙開頭的幾行空格,像沉重的大幕拉開之際的一息,像月明之夜推開臨湖畫窗之時的一瞬,靜靜的,靜靜的……

彷彿從遙遠的天際,隱隱傳來幾聲丁冬,幾聲鳴囀,隨之,一個悠長徐緩的聲音出現了,像舒捲的輕紗,像幽咽的泉流,像春蠶傾吐著纏綿不盡的絲絲縷縷……

“哦,是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俞麗拿演奏的!”陳淑彥喃喃地說。這首在50年代末由上海的幾位年輕的音樂家創作、演出的樂曲,在短短的時間裡已經風靡全國,使多少顆年輕的心如醉如痴!曾經和新月一起讀完了高中的陳淑彥自然對此也是略知一二的,並且也相當著迷,只是她不曾料到,在這冰封大地的隆冬季節,在這隔離塵世的病房,楚雁潮為新月送來了這醉人的樂曲,她能夠有幸分享,那顆在婚後漸漸冷漠的心,不禁隨著琴弓和絲絃震顫了!

新月沒有說話,在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任何聲響都是對那天籟之音的破壞。“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她的全身心都沉浸在那熟悉的旋律之中,隨著樂曲進入了一個純淨的世界,沒有嘈雜,沒有汙染;只有月光照耀下的小路,清澈見底的小溪,迎著晨霧飛走的白鶴,倒映在水中閃閃發光的星斗。啊,那個世界,是為天下最真最善最美的心靈準備的,藝術家懷著虔誠的情感,用充滿魔力的琴絃,在人們的心中築起了一座不朽的天堂,它像天地一樣長久,日月一樣永恆!新月微微地閉著眼睛,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座天堂,真真切切地觸到了那座天堂,冰凌砌成牆壁,白雲鋪成房頂,霧靄織成紗幔,星星串成明燈;在那裡,她的頭髮像淋浴之後那樣清爽柔軟,隨風飄拂,她的肌膚像披著月光那樣清涼潤滑,她的那顆心啊,像浸潤著濛濛細雨的花蕾,掛著晶瑩的露珠,自由地呼吸……她沉醉於那個一塵不染的美好的境界,如歌如詩,如夢如幻,如雲如月,如水如煙……

一個古老的、家喻戶曉的故事,為什麼會有如此巨大的魅力?它被改編成戲曲、電影,下里巴人,奔走相告;它被譜成樂章,陽春白雪,舉國而和!人們並不關心歷史上是否真的有一對梁山伯和祝英臺,撥動人們的心絃的恰恰是活著的人們自己的感情,人類的子子孫孫啊,世世代代重複著常讀常新的一部僅有一個字的書——情!

陳淑彥聽得呆了。她並沒有欣賞音樂的特殊天賦,但這故事太熟悉了,她把那千迴百轉、絲絲入扣的樂句和曾經看過的電影鏡頭相印證,節奏的疾徐,情緒的張弛,使她能夠準確地辨別出哪一段是同窗共讀,哪一段是十八相送,哪一段是樓臺相會,情切切,意綿綿,她被梁祝之間那銘心刻骨的痴情所感染,為自己那麻木不仁、兩相隔膜的婚姻而感慨,她流連於樂曲之中,又遊離於樂曲之外,由此思彼,自憐自嘆,眼睛中不禁湧出淒涼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