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能夠拒絕?
()免費電子書下載
“不冷了,我已經不冷了,新月,你的手好溫暖……”
“您不是說過嗎?愛情,是火!”
西廂房廊下,韓太太默默地從窗外走開了。深重的憂慮籠罩著她的心頭,再容忍下去,還像個什麼樣子呢?
在歡樂與痛苦的交織中,譯文終於全部定稿了,它耗去了兩年的生命、兩年的心血,不,這一切都凝聚其中了,在這些無生命的文字中間,跳動著兩顆深深相愛的心。
當“殺青”的時刻到來之際,西廂房裡一片莊嚴的寂靜,只有獻身於筆耕、以此為生命的人,才能享受這種艱辛之後的歡樂。整齊的稿紙擺在寫字檯上,兩個人默默無語,久久地對望,兩雙眼睛中洋溢著海一般的深情。
楚雁潮展開一張素箋,鄭重地寫上書名和作者的名字,然後寫上譯者的姓名:楚雁潮、韓新月。
“哦……”新月羞澀地看著他,“我怎麼能和老師相提並論?”
“我的名字,願意永遠和你排在一起!”楚雁潮喃喃地說,“它們將印成鉛字,傳遍世界,每一個讀者在認識我的同時也認識了你,我……多高興啊,新月!”他的眼睛中閃爍著淚花,“書的生命比人要長久得多,幾十年、一百年之後,我們都已經不存在了,可是這本書還在世界上流傳,未來的人還會記著我們這兩個並排的名字……”
他茫然地停住了,突然意識到不該對新月提到“死”!
可是,這卻並沒有引起新月的傷感,她深情地注視著那兩個名字,臉上浮現出幸福的笑容,彷彿期待著那永恆的愛,愛的永恆……
暮色降臨了“博雅”宅,楚雁潮懷抱著珍貴的手稿,起身告辭。新月要留他吃晚飯,他微笑著但很固執地謝絕了;新月要送送他,他攔住了,叮囑她注意休息,就匆匆走了。新月站在廊子下面,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垂華門外,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她計算著他回去的路程和時間,久久地站在院子裡……
“新月,他早就走遠了,你還愣著幹什麼?快回屋去吧,院子裡齁冷的!”韓太太從上房出來,瞅著她說。
“哎……”新月答應一聲,慢慢地往回走,兩眼痴痴的,還在掛念著那個趕路的人。
“唉!”韓太太嘆了口氣,忍不住說,“瞧你,魔魔怔怔的……”
“媽,”新月甜甜地一笑,“我哪兒‘魔怔’了?您不知道,我跟楚老師在做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兒呢……”
韓太太沒再言語,往垂華門走去,心說:哼,有意思,有什麼意思啊?老是這麼樣兒下去,還是個事兒!
“我們的書,明年就可以印出來了!”新月明知道媽媽不懂,還是忍不住要向她炫耀,可是媽媽對這些並沒有興趣,她已經走遠了,也不知聽清沒聽清。
……
一路上,楚雁潮小心翼翼地護著手稿,怕被雪水沾溼,怕被車上的小偷當做什麼值錢的東西偷去——這是用金錢可以買來的嗎?他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像魯迅筆下的那個華老栓,懷裡揣著“人血饅頭”,如同抱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
回到書齋,他急忙到書架上去翻找,想找一個大牛皮紙袋來裝手稿。
這時,他無意中看到在書架旁邊緊挨著房門的地上有一封情,顯然是他不在的時候別人從門縫裡代為塞進來的。信封的右下方印著五個紅字:外文出版社。
一定又是催稿吧?不用催了,明天我就可以送去!他欣慰地想,伸手撿起信封,急忙撕開。
這不是責任編輯個人寫來的信,而是一紙加蓋公章的公文。他看下去,信上說……說……“由於目前紙張困難,壓縮出版計劃,《故事新編》的書槁暫緩安排,翻譯工作亦可相應推遲”!
楚雁潮麻木了!出版社怎麼能這樣言而無信?難道紙張真的這樣缺乏,七億人口的中國窮得連魯迅的書都出不起了?他不信!
他立即衝出門去,直接打電話到總編輯的家裡,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總編輯猝不及防,支吾了一陣,只好嘆息著說:“紙張困難是一方面,另外,我們也要尊重北大組織上的意見,他們希望我們不要影響你安心教學……”
楚雁潮明白了!他在業餘時間譯的這部稿子,原來“組織上”也在關切。也許這種“意見”和職稱問題同出於一轍?我楚雁潮何罪?——即使罪大彌天,又怎麼能牽連到偉大的魯迅?
楚雁潮又不明白:這部譯稿,是出版社直接向他約稿的,並沒有透過什麼“組織”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