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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導:“……商代的雙鉤線,是琢玉工藝史上的一大成就;周代以後,曲線增多,工藝和造型不斷改進,精細程度超過以往,日趨美觀;到了春秋戰國,已開始使用解玉砂,工具也進一步發展、定型,從開片、做花到上光都有了層次,可惜我這裡沒有這一時期的實物;這一件是漢代的東西,漢代的大件玉雕,琢工比較粗糙,但小件很細膩,您看這隻玉帶鉤,造型小巧靈活,刀法簡潔有力,就是所謂的‘漢八刀’;旁邊的這件是唐代的,纏枝花卉圖案明顯地受到佛教影響,典型的唐代風格;宋元時代的東西,可惜我這裡沒有,那時的作品也是小件多,大件少,像讀山大玉海是絕無僅有的了;這件青玉鏤雕洗子是明萬曆年間的東西,您看,壺底有‘子網’二字,毫無疑問是陸子網大師的作品了。陸子岡所處的時代,高手如雲,佳作如林,但那時的東西也有一些微瑕,往往在最後的碾磨階段求形不求工,未臻完美;清代的琢玉技藝又推向新的高峰,出現了分色巧做和鏤空、半浮雕種種琢法,您的寶船正是這種風格的體現。但我手頭的這幾件清代的東西都不是最好的,我是把您的寶船作為繼承清代風格的典型作品收藏的,您這樣的技藝,在北京我還沒有看到第二個啊!”

韓子奇彷彿從一個長長的夢中清醒過來,無限感慨地說:“慚愧,慚愧!在祖先的遺物面前,我覺得自己還剛剛開始學徒啊!亨特先生,您從哪裡學到了這麼深的學問?”

“從中國!”沙蒙·亨特謙遜地說,“中國的文物,中國的藝人,中國的商人,中國的學者,都是我的老師!韓先生一定知道北京有一位‘玉魔’吧?”

“您是說‘博雅’宅的老先生?”韓子奇被喚起了無限懷念之情,原來沙蒙·亨特也是這樣崇拜“玉魔”啊!“他是您的老師?”

“是的,”沙蒙·亨特十分景仰地說,“老先生在世的時候,我曾經拜訪過他幾次,他的學識,他的談吐,他的收藏,都像大海,我在他面前只不過是一粒塵沙!可惜,老先生過於珍愛他的收藏,許多東西都不肯拿出來見客,更不要說轉讓了!直到他去世之後,我才想方設法、幾經周折買到了他的幾樣東西,您剛才已經看到了。這,就得感謝我的另一位老師了……”

“他是誰?”韓子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誰是繼老先生之後的另一位“玉魔”。

“蒲綬昌!”沙蒙·亨特微微一笑,“您的老闆。”

“他?”韓子奇疑惑地望著沙蒙·亨特,“他並沒有學過琢玉啊!”

“中國有句老話:久病成醫。蒲綬昌先生見得太多了,這是最好的學習、研究。一件玉器拿在手裡,他不借助任何儀器,僅僅用肉眼觀看、用手撫摸,就能斷代和鑑別真偽。他看玉,從造型、紋飾、技法、玉色、玉質許多方面著眼,並已把握每個時期比較穩定的風格特徵,斷代很少失誤。有些常常被人忽視的細微之處,他決不放過,比如戰國的蟠螭紋,有一個重要的時代特徵,就是在雙線細眉上面有一道陰刻線,若隱若現,如果看得粗心就容易忽略。蒲先生的眼力,恐怕琢玉多年的老藝人也未必能比啊!”

“哦……怪不得!”韓子奇對蒲緩昌也歎服了,“可是,在匯遠齋裡,我很少聽到他的這些談論,也很少見到櫃上有古物啊!”

沙蒙·亨特笑了:“貨賣識家,蒲老闆最重要的買賣並不是在門市上做的!比如這件商代玉塊,”他轉過身去,又走到擺在櫃子中的那塊“馬蹄鐵”形的玉器前面,“就是在他家裡買到的,而他,又是從‘博雅’宅的子孫手中以極低的價格買來的,當時一共有三件……”

“三件?您都買下來了?”

“很遺憾,沒有。當時有幾位美國的、法國的、義大利的朋友,都慕名去看那三塊玉塊。蒲老闆旁徵博引,證明是商代玉塊無疑,我和朋友們一致同意他的推斷,並且估價每件五萬元,三件嘛,就是十五萬了……”

“十五萬?”韓子奇聽到這個數目,忍不住驚叫起來。

沙蒙·亨特卻不動聲色地接著說:“當時,我們好幾個人都想從蒲老闆手中把東西買下來,可誰也沒料到蒲老闆說,他只賣其中一件……”

“剩下那兩件呢?他自個兒留著?”

“不,毀掉!他當時就抓起了兩件,‘啪!’摔在地上,變成了碎片!”

“啊!”韓子奇彷彿心臟被人摘下來摔裂了,“為什麼?”

“為了錢!”沙蒙·亨特從肺腑中發出了一聲嘆息,說,“他毀掉了那兩件,剩下的這一件就成了無與倫比的珍寶,身價立時猛漲,最後我以五十萬的高價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