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梁愣了愣,奇怪在問道:“怎的,官員出缺後沒向朝庭報告嗎?”
黃道周道:“哪沒報?報了也沒用,像鎮原這類又亂又窮的地方,壓根就沒人願意來。”
許梁嘆氣,又好奇地問道:“黃大人,我記得你是翰林修撰,怎麼到了這裡,出了什麼事情麼?”
聽得許梁終於問起這件事,年過四十的黃縣丞不由氣得漲紅了臉,憤憤地道:“朝中奸人當道,忠良難存。三個月前下官由福建老家返回京城,沿途見地方官員多借朝庭徵糧之機大肆貪墨,回京後就向聖上遞了道摺子。下官也是想給聖上提個醒,折中壓根就沒點名道姓。可恨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就被莫名其妙地發配到這個地方來了。哎,許大人,你在建昌做官好好的怎麼也到了這裡?莫非?”
許梁苦笑著點頭,嘆口氣道:“大意了,讓小人算計了。箇中緣由,不提也罷。”
一行人繞過幾條蕭條的街道,來到鎮原縣衙前。許梁頓時便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叫道:“這,這便是鎮原縣衙?”
黃縣丞苦笑著點頭,解釋道:“三月前鎮原失陷,流賊殺進城中,燒殺搶掠。堂堂縣衙重地,也被流賊燒燬大半……下官後來又著人修補了些。”
這真是許梁見過最寒磣的縣衙了。牌樓被拆倒了,只剩下兩堆亂石磚,縣衙外牆也多處塌了,重新砌起的牆院也僅砌到原牆的一半多高,而且參次不齊,前一截是青磚,後一段就是石塊,再過來很可能就是黃土牆,進了前院,大堂兩邊廂房也僅有可憐的幾幢,院中幾株大樹多半遭了大火,僅餘下漆黑的樹幹孤零零地立著,見證著這個衙門的坎坷。
衙中辦差的兩名書吏和七名衙差已經得訊來到前院,朝走上前來的新任知縣見禮。
許梁數了數,嘆口氣道:“不用說,整個縣衙也就剩這幾個人了吧?”
“是……”黃縣丞點頭道。
許梁都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無力地揮手讓這些人各自散去,又讓人帶了人去安置後院,給自己那帶來的近百名護衛找地方安置。自己帶了黃道周和黃子仁進了縣衙大堂。
大堂也破落得不成樣子。還好案臺還在,明鏡高懸的牌匾尚掛著。許梁當先坐下,黃子仁也找了把椅子做了,黃道周左右看了看,從角落裡搬過來把缺了腿的椅子,小心地坐穩了。
許梁輕咳一聲,道:“旁的就不說了,這鎮原縣的情況著實出乎本官的想象。”
黃子仁輕笑一聲,道:“何止出乎想象,這縣衙比咱們建昌的城隍廟都不如。”
黃道周苦笑。許梁看了黃子仁一眼,接著說道:“既來之,則安之。黃大人,你在鎮原呆了也有三個多月,鎮原縣現在的情況你說一說。”
“是。”黃道周拱手,想了想說道:“鎮原縣隸屬平涼府管轄,下轄十九個鄉鎮,天啟七年初有人口五萬六千多人,眼下嘛,城中尚有三千多人,城外鄉鎮尚有不足萬人。”
“什麼?半年時間居然就減少了近四萬人?這些人到哪去了?”許梁驚道。
黃道周深嘆口氣,臉皺成了麻花,徐徐說道:“平涼自天啟六年冬天就開始乾旱少雨,七年初至今,未下過一場大雨,土地欠收,賦稅又重,百姓苦不堪言,再加上時不時的流賊做亂,百姓們就更活不下去了,年前開始,縣內百姓逃難的逃難,落草的落草,餓死的,病死的,被殺死的,加入流賊隊伍作亂的,不計其數……最後,便成了這個樣子。”
許梁聽了,半晌不作聲,擺手道:“這些就不必細說了,黃大人再說說咱們縣衙的配置吧。”
“是。”黃縣丞回想了下,道:“本縣自那場動亂以後,目前尚在縣衙辦差的,有書吏兩人,刑房和工房各一人,三班衙差七人,牢卒兩人,巡檢司兵勇十六人,加上下官,鎮原縣丞,實職在冊的一共二十八人。”
黃子仁氣樂了,叫道:“我說黃大人,你這哪叫縣衙呀,尋常小門小戶的,家丁加護院也不止這個數啊?”
“為什麼不補人?”許梁皺眉問道。
黃縣丞兩手一攤,道:“不是不補人,是補不到人。”
“嘿,”許梁訝異道:“這大明朝還有不想吃公家飯的人?”
黃縣丞看許梁一眼,解釋道:“之所以補不到人,實在是因為縣衙裡沒錢。不瞞大人您說,下官自上任至今,就沒領到過一文錢的俸祿。底下的衙差,兵勇,就更不用說了,已經半年沒發過餉了。”
許梁這才愣了。鎮原窮他是有預料的,可鎮原再窮,它也是一座縣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