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還有張季元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煙味。 法堂和藏經閣倒是完好無損。他們來到法堂的時候,住持身穿紅黃兩色的袈裟,正盤腿在蒲團上打坐唸經。看見他們進來,住持就合掌施禮,隨後站起身來。秀米不知如何還禮,正在慌亂中,忽聽得住持說:“就是她嗎?” 張季元點點頭:“正是。” “阿彌陀佛。” 秀米覺得這個住持好像在哪見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只見住持緩緩轉動著手裡的念珠,嘴裡唸唸有詞,不時地抬頭打量著她。秀米也呆呆地看著他,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她瞥見那住持左手的拇指邊綴著一根軟塌塌的東西,紅紅的,像一根煮熟的小香腸,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她張開嘴想叫,可依然發不出什麼聲音。原來,原來表哥要尋找的那個六指人一直躲在村中的這座破廟裡! 住持呵呵地笑了兩聲——臉都笑得浮腫起來了,說道:“季元,人既已帶到,我們還等什麼呢?”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姑娘,不用怕。”住持道,“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不是無緣無故的,都是為了完成某個重要的使命。” “我的使命是什麼?” “一會兒你就會明白的。”住持的臉上掠過一絲陰鷙的笑容。 秀米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全身的面板驟然收緊了。她在法堂裡徒勞地亂跑了一陣,還碰翻香案前的一隻酥油燈。就是找不到門。那兩個人也不著急,只是看著她笑。 “告訴我,門在哪兒?”秀米用哀矜的目光看著她的表哥,央求道。 張季元一把將她摟過來。他的手順著她的大腿摸索著,把嘴貼在她耳邊喃喃地說:“妹妹,門在這兒。開著呢。”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裡的繩子纏在她的手腕上。秀米見表哥要將自己綁起來,就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叫道:“不要綁我。” 這一次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而且立即聽到了答覆。 “誰要綁你了?” 秀米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她看見了天窗上瀉下來的靜靜的陽光,接著她看見了剛剛掛上的新蚊帳,散發著幽幽的薰香味。隨後她看見了在地上打翻的一隻油燈。她還聽到了嘩嘩的聲音,她看見喜鵲正在打掃著地上的玻璃。原來是南柯一夢。  '返回目錄'  
《人面桃花》第一章 六指7(2)
“誰綁你啦?”喜鵲笑道,“我來叫你起來吃早飯,看見你一巴掌就把油燈打翻了。” 秀米還在那呼哧呼哧地喘氣。她看見床頭的香案上,一支安息香已經快要燃完了。 “怎麼做了這麼一個夢?”秀米驚魂未定地道,“嚇死我了……” 喜鵲只是笑。過了一會兒又說:“你趕緊起來吃飯,呆會兒我帶你去孫姑娘家看水陸###。” 秀米問起母親和翠蓮,喜鵲說,她們早就看熱鬧去了。她又問起張季元。她說出張季元這三個字的時候,心裡忽然一怔。喜鵲說,在後院呢,也不知他在幹什麼。秀米痴痴地望著帳頂,半天才對喜鵲說,她不想去看什麼水陸###,也不想吃飯,她想在床上再懶一會兒。 喜鵲替她放下帳子,就下樓去了。 喜鵲剛下樓,秀米就聽見樓下的巷子裡有人在叫賣梔子花兒。她忽然來了興致,想買一朵來戴,就從床上爬起來。可等到她穿好衣服下了樓,趕到巷子口,那賣花人已經不在那兒了。 她回到家中,在井邊吊了水,洗了洗臉,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在院子裡四處晃悠。她剛走到井邊,見喜鵲正在那兒洗衣裳,便走過去和她說話,剛說了沒兩句,忽見張季元沿著迴廊,一搖一晃地朝這邊走來。秀米心頭一緊,心裡想要閃避,那張季元早已三步並作兩步,竄到了跟前。 “嗨,”張季元滿臉興奮地說道,“後院養著的兩缸荷花全都開啦!” 喜鵲瞥了秀米一眼,見她不接話,只得胡亂應承道:“開啦?開了好,開了好。” 這個白痴!荷花開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一想起剛才的那個夢,秀米心裡就有氣。她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張季元賠著笑,問她要不要跟他去後院看看。看你娘個頭!秀米在心裡罵道。不過,她還是站住了,身子靠在樓梯邊的牆上,嘴裡道: “表哥也會喜歡那些花花草草嗎?” “那就要看它是什麼花了。”張季元沉思片刻,這樣回答她,“蘭生幽谷,菊隱荒圃,梅傲雪嶺,獨荷花濯淖汙泥而不染。其志高潔,故倍覺愛憐……制芙蓉以為衣兮,集芰荷以為裳。” 最後兩句是《離騷》中的句子,只可惜張季元將它說顛倒了。不過,秀米卻懶得去點破他。 張季元見秀米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忽然來了興致,問道:“玉溪生詩中有吟詠荷花之句,堪稱妙絕,你可記得?” 這原是《石頭記》中黛玉問香菱的話。看來,這小鬍子還有點酸。秀米真是不願搭理他,便懶懶地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