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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開始指點江山,大肆批判城裡人早晚刷牙、睡前洗腳、吃飯沒聲等行為,說這是資產階級作風,作為無產階級的代表,我們農民兄弟決不搞這套不正之風。薛彩雲心想,健康衛生在全國的普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貫徹到底的,階級鬥爭在一定時間裡果真依然存在,沒敢和他握手就告別了。

這時候兄姐對薛彩雲有了意見: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呀,灰姑娘和白馬王子那是童話,咱傢什麼情況你不是不知道,我們不都湊合著對付嗎,告訴你,爸的時間可不多了。

薛彩雲的父母都是首鋼工人,二十八歲參軍,打土豪鬥地主,革命道路,並肩攜手,光榮退伍後鍊鋼餬口,生兒育女,平淡幸福。薛彩雲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沒有優越性可言,但也不愁吃穿,除了自然災害那三年頭髮有點兒黃。薛彩雲上小學的時候正好趕上文化大革命,書也沒好好念,整天跟著一群大點兒的孩子東遊西逛,朝幾個戴著高帽、架著眼睛、被繩子綁著的人身上扔臭雞蛋,小學畢業後進了初中,混到畢業,分到郊區幹了一年農活,然後被徵到街道的副食店賣菜,一賣就是好幾年,在青菜中度過了青春。

薛彩雲賣菜所在街道距離她家僅幾步之遙,打小就跟這片兒長大,現在又在家門口賣菜,鄰里街坊都認識,她又如花似玉的年紀,模樣也還俊俏,不會不被人看上,街道好幾個大齡男青年正為找不著媳婦發愁,薛彩雲的出現,讓他們眼前一亮。他們沒事兒就湊到薛彩雲的菜攤前胡侃,那時賣菜還是給公家賣,所以薛彩雲也不著吊,就跟他們雲山霧罩,天南地北地神侃。個別人不懷好意,跟她開各種玩笑,有的比五花肉都葷,聽了能讓薛彩雲從臉紅到腳後跟,但她還是願意和他們嘻笑怒罵,沒樂找樂。樂過了,笑完了,言歸正傳,他們說想和薛彩雲談戀愛,娶她為妻。

做街坊行,做朋友行,做丈夫可不行,雖然從小一塊光屁股長大,又秉性相投,可就是因為太熟了,知根知底,連那兒都看過了,要是吃一鍋飯,在一個被窩睡覺,還真彆扭。所以薛彩雲堅決不從他們裡找。

薛彩雲對哥姐們說,我什麼德行自己清楚,再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

出於家近考慮,薛彩雲與那三個男的都是在陶然亭公園見的面。有一個細節前文沒有提到,每次經過公園門口的時候,她都看到一名男子徘徊左右,對每個過往的年輕女性都多看一眼。第三次薛彩雲正在公園門口等那個農民的時候,他湊了過來,悄聲問道:同志,逛公園嗎,票已經買好了。嚇得薛彩雲把頭晃悠得跟撥浪鼓似的,說,不了,我等人。男人說,那好,打擾了,對不起,然後離開,站在不遠處繼續物色人選。

這個人就是楊樹林,男大當婚,眼看就三十了,他也著急。

一個禮拜過去了六天,薛彩雲一無所獲。這天晚上,三哥問她找得怎麼樣,明天可就一個星期了,薛彩雲說,催催催,催什麼催,明天我就帶回來給老爺子檢閱。

第二天一早,她先到菜站請了一天假,然後去了陶然亭。除了驗票的,公園門口空無一人,她站在晨風中,東張西望,翹首以待。半個小時後,看見一名男子出現了,頓時喜上眉梢。

楊樹林站在距離薛彩雲幾步遠的地方,手裡拿著兩張門票,左顧右盼。這次先開口的是薛彩雲,她說,我陪你逛公園吧。楊樹林說,太好了。薛彩雲說,但是有個條件。楊樹林說,什麼條件。薛彩雲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楊樹林聽後說,難得你一片孝心,我答應你。然後兩人保持著至少一個人的距離繞著陶然亭的湖水走了一圈後,去了薛彩雲父親所在的醫院。

老頭躺在床上眯縫著眼睛盯著楊樹林看,捏了捏他的胳膊,問道,在什麼單位工作,楊樹林說機床廠,老頭問幹什麼,楊樹林說車工,老頭說工人好啊,工人階級是先鋒隊,繼續問道,家裡都有什麼人。楊樹林說父母沒了,工傷,兄弟姐妹五人,我是老大。老頭點點頭,又和楊樹林嘮了幾句家常,然後把閨女叫到床前,說,我看行。

薛彩雲問什麼行,老頭說人行,我活了一輩子,看人從沒走眼過,抓緊辦了吧,讓我喝你們一杯喜酒,薛彩雲說,只要您高興,怎麼著都行,老頭說那就下月找個良辰吉日,把事情辦了,薛彩雲說,成,您說怎麼著就怎麼著。

按大夫的說法,老頭已病入膏肓,沒幾天了,薛彩雲叫楊樹林來是為了給老頭寬心,讓他不留遺憾,等老頭高高興興地走了,楊樹林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老頭不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認為自己至少能挺到下個月。

又過了一週,老頭沒有死,出乎醫院的意料。薛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