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了,等你出去還可以住在那裡。我問,二子真的跟著胡四去了杭州?林武傻笑道:“沒有,老四是怕你發火,不敢來見你,先這麼糊弄糊弄你……不關老四的事兒啊,誰能知道老人家那天要來接見你呢?如果在這個問題上你不諒解胡四,那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老四在這個問題上沒有責任。”我現在還不想談論這個問題,悶聲道:“以後再說吧,你先替我謝謝他,讓他照顧好我弟弟。”囉嗦了一陣時間就到了,於隊直看錶,我起身就走。
芳子追出來,又用了上次抱我的那個動作,從後面抱住了我,用胸脯頂我的脊樑。
我掙脫開她,輕輕抱了她一下:“好好等我,出去就跟你結婚,咱們一家三口人好好過日子。”
芳子點著頭說“三口人還不急,先兩口。”
我莫名地發火了:“就三口怎麼了?還有我的傻弟弟!”
第三十九章 我爹呼喚我回家
這幾天我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完全是不清醒的感覺,有時候心裡明鏡似的亮,有時候犯迷糊,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在什麼地方。康隊來找我談過一次話,讓我放下思想包袱,好好改造,爭取早一天回家照顧我弟弟,甚至說起了他自己的事情。說他從小就沒有了父親,是他媽把他拉扯大的……我一點兒也聽不進去,腦子裡一會兒是漫天的迷霧,一會兒是我爹的影子。那天也不知道康隊是怎麼走的,我只記得康隊走了以後我做夢了,我對著一個人影喊了一聲爸爸就醒了,我發覺自己雙手扒著鐵窗,腳伸在窗外,刺骨的風把我的兩隻腳都要凍掉了。外面是幕一樣的黑,外面的人影也不是人影,是一堆雪,有人在雪堆上插了一根棍子,偶爾掃過的探照燈光讓那根棍子特別刺眼,有那麼幾次我以為那是我爹從裡面伸出來的手。董啟祥好像也知道了我爹去世的訊息,經常陪我坐在床邊,一言不發。
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回家了,我爹站在院子裡望天,滿樹的槐花開了,風一吹,滿院子都是槐花。我爹站在槐花作成的雪裡一動不動,我躲在槐花幕後不敢靠近他,我害怕他懷疑我是越獄回來的。過了一會兒,從天邊飄來了一道彩虹,越來越近地靠近我爹,最後停在他的頭頂上,那是一道圓圓的弧,讓我想起了佛祖頭上的光。
這幾天太冷了,有人說這就是暖冬的好處,因為剛到冬天的時候暖和,真正到了三九,它就加倍補償回來了。
我的手全是凍瘡,腳上也是,晚上睡不著,癢得想喊叫。
老萬告訴我一個偏方,用雪擦洗手腳,我就擦,整夜整夜地擦,擦完了就把手抄起來,腳晾在外面。
冷風從窗戶的縫隙裡吹進來,冰冷的空氣彷彿在往我的肉裡面鑽,就像無數纖細堅韌的絲漸漸勒緊我的身體。
白天我經常到操場上沒有目的地走,我感覺這樣才不會孤單。可是很少有人理我,後來我才知道,大家跟我打招呼,我聽不見,別人靠近我,我會迅速躲開,甚至有時候還會罵人。太陽出來了也不理我,它不會照耀著我讓我感到溫暖。風吹起的砂雪和碎紙片還有帶著泥漿的樹葉也不理我,我想要去抓它們都抓不到,連天上的雲彩都不理我,我從來就沒看見印象中的那些草原和牛羊……有時候我在操場上溜達累了會衝著天空嗷嗷地喊上兩嗓子,我覺得這樣很舒坦,喊完了就該休息了,就像農村社員們收工的號子一般。我儘量躲著董啟祥和老辛他們,因為他們看我的目光充滿憐憫,這是我不能接受的,我楊遠是一條真正的漢子,什麼事情也休想打倒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差幾天就過年了,隊上很忙碌,每個組都忙著打扮自己的監舍,有的還給自己的監舍掛上飯店、賓館那樣的牌子,什麼醉仙樓,什麼聚福財,什麼財運達……二十八那天犯人們正式放假了。一收工回來,康隊就把我喊到了他的辦公室,遞給我一個大哥大說,要過年了,你跟你弟弟通個電話吧。
我猶豫了好長時間,搖了搖頭:“不通了,我弟弟什麼也不知道。”
康隊說,要不你跟胡四通一個,讓他照顧好你弟弟。
這倒是可以,我接過大哥大,撥通了胡四的電話,響了幾下,胡四回話了:“哪位?”
我說:“是我,楊遠,四哥你還好嗎?”
胡四很吃驚:“這是誰的電話?”
康隊接過電話對胡四說,這是中隊借的,是對改造不錯的犯人的一種獎勵,每個改造不錯的犯人都可以跟親人在年前通個電話。胡四在電話裡很激動:“是啊是啊,我就是楊遠的親人,他爸爸不在了,他弟弟在我家裡,我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