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書呢?你藏在哪兒了?快把婚書交出來!”一名僕役揪住婦人的衣領,凶神惡煞地逼問。他們找遍了各處,卻唯獨不敢碰兩塊牌位,再怎樣,那也是他們家老爺的爹孃,還是得敬著點。
婦人連連冷笑,眼角卻掛著兩行淚。她真是悔啊,悔當初不該不聽殘魂的話,否則現在不會落到這個下場。許祖光早已不是當初會給她甜給她暖的許祖光了,他是豺狼虎豹,連妻子和兒女都不認。
僕役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罵了一句賤人,又把所有東西收走,帶回去給老爺親自檢查,卻唯獨留下了兩塊牌位。
找不到婚書,許祖光到底還是親自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他如今的正妻,萬御史的庶女萬秀兒。想來也是,許祖光如今的一切都是萬御史給的,家裡發生那麼大的事,他根本瞞不住萬秀兒。
面對錦衣華服、光彩照人的萬秀兒,婦人膽怯了。
林淡可憐她,終究還是提點了一句:“你告訴他們,你就是當年進獻藥方救了潭州一州之地的林娘子,曾受皇帝親口嘉獎,鄉人也都知道你上進尋夫的事,還派了商隊送你入京,若是你無故失蹤,必會有人來查問。”
“說這個幹什麼?難道他們,他們還想殺了我嗎?”婦人在心裡詢問,目中便不自覺地透出幾分恐懼。她的一雙兒女卻半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正用孺慕的眼神看著許祖光。
“不讓你消失,這件事如何善了?”林淡嘆了一口氣。
婦人悚然一驚,忙把她的話複述一遍,果見許祖光表情僵硬,萬秀兒目中的戾氣更重,殺意卻凝滯了。
“淡兒,我們進去聊吧。”許祖光緩和了語氣。
萬秀兒則留在廳堂,笑容和藹地與兩個孩子說話。她長得清麗無雙,穿得又貴氣十足,單看外表,不知比婦人光鮮多少倍。十四五歲的孩子眼皮子淺,心思也單純,想著萬秀兒是大官的女兒,態度便十分乖順,問什麼都說,竟絲毫也不隱瞞。
但是很可惜,婦人藏婚書和嘉獎令都是揹著兩個孩子的,萬秀兒並未問出什麼。
屋內,許祖光抱住婦人,開始述說自己這些年的不容易。他當年能高中狀元,又被萬御史榜下捉婿,自然有幾分口才,只三言兩語就打消了婦人的仇恨,將她感動地淚流滿面,又許諾了很多好處,只說恨不能與她白頭偕老,卻沒有辦法與位高權重的老丈人抗衡。
“……所以,如今我只能委屈你當個妾室,是我對不住你和孩子,但我的難處,你們應該能體諒。求學不易,為官更不易,這些年,我全靠對你和孩子的思念才撐了下來,我會護著你們的。”許祖光慨然長嘆。
婦人又被他說迷糊了,連連點頭答應,並表示當個妾室沒什麼,只要他們一家人能齊齊整整就行了。
許祖光又說了一些安撫的話,給足了甜頭,這才帶著萬秀兒走了,並約定翌日早上來接三人歸家,讓他們別落了東西。
是夜,婦人彷徨許久的心終於安定了,拿出一個未繡完的荷包,對著燭火繼續繡,蘭草青竹的圖案最適合許祖光佩戴。
看見她憧憬的笑容,林淡忍了又忍,還是戳破了她的美夢:“你許是不知,一旦為妾,你將來的日子只會比死更痛苦。妾通奴,可買賣,落到正妻的手裡隨便找個由頭就能讓你死得悄無聲息,你的一雙兒女原是嫡子嫡女,如今變成了庶子庶女,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他們不能管你叫娘,只能叫姨娘,萬秀兒才是他們的母親,他們必須敬著,每日給她磕頭請安,日後萬秀兒生了孩子,他們還得給這個孩子行禮,處處受他轄制。許祖光的財產不會留給他們,只能留給萬秀兒的嫡子,去了外面,他們會低人一等,被人看不起。”
“即便你的兒子走上仕途,也會因為出身而備受詬病,你女兒的婚事你做不了主,只能聽憑萬秀兒擺佈,萬秀兒讓她嫁給誰,她就得嫁給誰,不得反抗。倘若萬秀兒心思歹毒,隨便找一個品行不端的人把你的女兒嫁了,你一個地位卑下的妾是沒有辦法可想的。你且觀她今日言行便該知道,她絕非良善之輩,你自貶為妾,就是帶著兩個孩子往火坑裡跳,定然死無葬身之地。”
婦人聽得臉色發白,卻還是一直搖頭,不肯接受這個現實。
林淡停頓片刻,又道:“這些年我教你通讀史書,你理當知道,庶子又稱庶孽,孽通罪,也就是說,庶子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帶著原罪的,不容於嫡系。按照當朝律法,在官宦人家,即便是嫡系全都死絕,家裡的爵位和財產也輪不到庶支繼承,族老寧願在五服當中挑一個孩童過繼,也不會為了庶支而改動族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