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紙團上竟沾了墨汁,將雪白的裙襬染黑一塊。旁邊登時傳來幾聲輕笑,有人小聲道:“這下裙子跟她的臉一樣嘍!”柳婉玉仗著貌美,平日上課時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自是惹一眾小姐厭煩,加之她又性子霸道如火,平日裡沒少和別人吵架,故而見她倒黴,人人都拍手稱快。
紅芍見狀不由覺得難堪,縱然她不喜這小主人,但也知一榮俱榮的道理,眼見婉玉被人這般難聽的奚落,她也覺面子上不好看,又氣又惱,向那幾個小姐瞪去。妍玉幸災樂禍,遠遠的坐了下來。姝玉向來是個清冷性子,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倒是紫萱看不過,剛想過來安慰婉玉幾句,卻見婉玉不緊不慢的坐了下來,揚起聲音抑揚頓挫道:“有本事就當面大聲講出來,再有本事的到人家家門口嚷嚷去,背地裡頭道人家長短,真真兒長舌婦的做派!”說完扭頭對紅芍道:“紅芍!這裡頭太髒了,快拿抹布把這桌子給我擦擦!”紅芍大聲道:“姑娘說的是!”掏出塊帕子便開始抹桌。適才婉玉聽見嘲諷本想要忍下來,但心中又悲,暗道:“原先我梅蓮英豈是能如此這般任人消遣的?真到是虎落平陽被犬欺!”想到此處,怒氣和委屈也再難抑制,竟然反口相譏。
這一番話咽得那三個小姐上不來下不去,其中一人冷笑道:“我們幾個又沒說你,你多什麼心?還是你自己做賊心虛!”
婉玉目光如冷電一般直盯著那小姐,道:“素來都是好話不揹人揹人沒好話,剛才自己說過的話這會子又不承認,可見得品性了。”
那小姐被婉玉凌厲厲的氣勢壓得心驚,仍面紅耳赤站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侮辱誰來著”話音未落,只聽雲板聲音響起,授課的教諭崔氏走了進來。這崔氏二十四五歲,閨名喚作雪萍,生得頗有幾分顏色。是梅府的一房遠親,八年前死了丈夫,青春年華竟堅守不嫁,只在家服侍公婆。眾人敬她品行端正,又知這崔雪萍有些學識,便重金將她請了過來。
婉玉見是崔雪萍不由一愣,原來此人常常往梅府走動,故而婉玉對她極有印象。緊接著她嘆了口氣,打發紅芍出門,將書本掏了出來。崔雪萍在門口早將剛才動靜聽得一清二楚,朝婉玉看了幾眼,只覺著這柳家小女兒今日說話的神態語氣看著竟頗為熟悉。她搖了搖頭,將《女誡》開啟來,開始講讀。
婉玉一見開篇所講竟是她頗為不喜的《女誡》,不由大失所望。聽了一陣向左右一瞥,只見妍玉正跟背後坐著的一位小姐交頭接耳;紫萱拿著筆在紙上畫畫;姝玉手撐著頭,閉著眼睛,似是睡了過去。婉玉不由失笑,往四周圍再一瞧,只見那個跟她鬥嘴的小姐惡狠狠的剜她一眼,婉玉一愣,輕笑一聲,暗道:“想來我修養還是不夠,跟幾個黃毛丫頭置什麼氣呢。”但她聽了片刻又實在無聊,便把帶的幾部書都拿出來,忽見還有本歐陽詢的字帖,不由暗道:“歐陽詢的字正楷骨氣勁峭。原先我用顏體的底子習了簪花小楷,鴛鴦小字。如今再世為人,換個字型,練練左手書倒也不錯。”便研了墨,左手提筆開始描紅練習。這一寫字,舊日那些光景便紛紛湧上心頭,婉玉強忍著浮躁寫了一篇,寫著寫著,心慢慢靜了下來。
待到休息,門口候著的丫鬟們一個個湧了進來,給自家主子沏茶倒水,奉糕餅遞水果。婉玉早不想在屋中呆了,將紅芍打發了去,自己施施然走到院中散步。忽聽牆外一陣喧譁,隱隱傳來鑼鼓之聲,聲聲悲慘,欲震人心碎。婉玉好奇心起,悄悄走到門口,順著門縫向外望去,只見街上烏壓壓一大隊人緩緩走過,挑旗打幡,嗩吶喇叭吹吹打打,似是在辦喪事。路上送殯之人長得看不見首尾,烏壓壓一片,粗粗算來,有二十幾頂大轎,三四十頂小轎,大大小小馬車百餘輛。和尚、道士、尼姑高聲誦經,路邊搭著各色祭棚,鳴鑼之聲不絕於耳,浩浩蕩蕩如山一般壓來。
婉玉立刻恍然,暗道:“是了,算起來我過世已七天,該入殮下葬了。”再細心一瞧,只見披麻戴孝之人中竟有小弟梅書達,哭得如淚人兒一般,婉玉思念難耐,直欲撲過去大哭一場。她強行忍耐,再朝前看去,赫然看見楊昊之扶著棺材哭得撕心裂肺,旁邊兩個小廝將他左右架住,楊昊之口中不斷哭道:“蓮英!蓮英!你怎就拋下我們父子去了!”
婉玉氣得渾身打顫,恨不得衝上前啖其皮肉。楊昊之俊挺的臉,曾讓她魂牽夢繞,甚至不惜藉助孃家的勢力嫁過去,後來又妄想加倍體貼溫存,用兒子拴住他的心。而今她卻覺得那張臉又鄙俗又噁心,他當日不顧四年的夫妻之情,不顧兒子年幼,竟然狠心將她害死,今日卻堂堂扮起了痴情郎君!
她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