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敏之輕鬆下來,笑語焉焉,檀輕塵如沐春風,醺醺然欲醉,只覺得此生尚未有過如此美好的時刻,寸寸光陰都是出乎意料的大歡喜。
賀敏之人前稱他“王爺”,私下兩人談笑下棋、讀書議事時,便一口一個“十四舅父”。
檀輕塵起初聽了只覺得刺耳,卻架不住他笑嘻嘻的一句一句說道:“十四舅父這局又是贏定了。”
“這湯不錯,舅父也多喝一碗。”
“該死的響馬頭子,骨頭倒是硬得狠,連著用了兩夜的吊刑都不肯招供……舅父,把小英子那奴才叫過來問問有什麼好法子。”
聽得熟慣了竟油然而生出一份親情一份感慨來,明白賀敏之那點心思,也不點破,由得他去。
王府裡安靜,卻不知外面已是傳言四起。
人的嘴澡堂子的水,潑誰誰髒。這官場上更是短不了蜚短流長,只不過議論得稍微隱晦些,笑得更加曖昧些,罵詞卻不比坊間遜色,辭藻更是精美,蘊意更加惡毒。
原本文帝在世時,對賀敏之就是聖寵隆重,如今換了新皇,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治世手段不輸其兄倒也罷了,對這位賀大人的寵信竟也絲毫不讓其兄,同坐同臥、同起同食。
大理寺中逐漸也有了些風傳。
楊陸百忙中叫了幾個寺監過來,冷笑著讓他們把話傳下去:“大理寺是崇嚴刑尚峻法的所在,不是街頭巷尾酒肆茶坊,賀少卿這些時日忙於響馬大案,沒空跟你們囉嗦,我看有些人倒閒得很,日後大理寺中再有人說無聊言語,我便稟了攝政王,打發他去凌州就地取證。”
就此風平浪靜。
賀敏之卻是一改素日的謙和低調,有恃無恐懶得避諱,整日坐著攝政王的大轎來回出行。
有大員老臣不知內情,遇轎而恭讓,事後得知竟只是個從三品少卿,不禁氣得亂戰,痛罵賀敏之厚顏無恥、恃寵跋扈。
一時就有不服攝政王想借此生事的,託御史寫了摺子參賀敏行止不端、輕浮無禮,更捏造了一條流連花街柳巷的罪名,只試探攝政王的態度。
檀輕塵看了,那一分笑紋似刻在了臉上不做稍變,十分的淡定自若,只隨手把摺子扔了,不加理會。
那些人摸不清底細,探不出端倪,也就按捺住不敢輕舉妄動。
小英子偷著看到那份摺子卻是大喜。
這些時日賀敏之在攝政王府,只要見到小英子,必定要為難他,見不著也常吩咐他過來羞辱一番。
小英子本就是個心胸狹窄的刻毒小人。
在宮中時,就曾為著一個皇后甚喜的小宮女罵他一句“閹貨”,在皇后殉葬後,一朝得勢,便把這小宮女折騰得不成人形,割了舌頭轉手賣到最下等的窯子裡。
賀敏之曾在壽王府踹他一腳,這一腳之仇礙於檀輕塵一直未敢有所動作,此時新仇舊恨只累積得心肺都要炸了,恨賀敏之恨得牙髓都疼。
當下想了一想,趁賀敏之一人獨坐便去奉茶,袖子裡不經意滑下那摺子,啪的摔在眼前。
賀敏之看他一眼,開啟摺子看畢,卻抬手將一杯熱茶盡數潑到小英子臉上,笑道:“你若真是個忠心的奴才,就該盼著我莫要出事。萬一我有事,你家王爺定會徇私護短,偏偏眼下又是眾目睽睽的盯著,你說,對王爺大業好是不好呢?”
看小英子的臉不知是燙的還是氣的,通紅賽過猴屁股,不由笑得更加歡暢了幾分:“你這閹奴身上少了些東西,腦子裡卻少不得,否則還能有什麼用處?”
小英子低著頭,卻捏緊了拳頭,眼神閃過一絲狠毒的殺氣卻強自壓下,已暗暗立誓,有一日賀敏之若失寵,定要不惜一切,讓他身敗名裂、死無全屍。
十月初,響馬大案終於審結,諸人犯依律具獄發遣。
之前賀敏之挑燈夜審,連著熬了兩個通宵,終於拿下主犯供詞,待結案後整理完後續瑣事,出大理寺時,已是正午時分,只覺得睏倦欲死,一頭撲到轎子裡,一句話未說,就已睡過去。
檀輕塵已下朝看完結案卷宗,正在府中垂花門處等他歸來,不一時轎子抬入,卻不見人走出。檀輕塵上前掀開轎簾,只見賀敏之發微散,蜷在寬大的座椅上,半露著臉,兀自穿著黑色官服,襯得人似一泓秋水般剔透,竟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一時無法自制,攬他入懷,細細親吻他的面頰。
賀敏之感覺臉上微癢,勉強睜眼,抬手推開檀輕塵。
檀輕塵笑道:“就困成這樣?”
說著將他輕輕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