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隊在七尊雕像前來回馳騁,鏈子錘飛舞在空中,像無數個黑色的太陽。
潔白的雕像上蕩起了煙塵。戰馬在嘶鳴,鐵錘在空中飛舞,馬蹄在雪地上打滑,粗重的呼吸在�頭後面起伏,白色的霧氣在縱目間蒸騰。一尊雕像碎裂了,石匠在吶喊。他的聲音淹沒在鐵錘與雕像的重擊聲之中,遙不可及,好像來自群山的另一側。又一尊雕像碎裂了,她的一隻手滾到了死去的安提諾身邊,卡在兩隻直立的箭桿之間。
石匠在掙扎,門扇啪啪作響,腳腕和手腕在銅環內勒出了血。
雕像在一尊接一尊地碎裂,倒塌。下面煙塵四起,每一錘都好像砸在我心上。我魂魄的呼吸細若遊絲,旗杆上的我雖已僵死,但撕肝裂膽般的痛還是從體內傳導到我的十指和髮梢。鐵錘將軍也策馬加入了行刑人的行列,他一錘疊一錘地敲擊著最後一尊未倒的雕像。雕像的胸腔發出轟鳴,白色的石粉濺在鐵錘將軍的�頭上。旗杆在搖晃,整個闕臺都在抖動。戰馬在團團打轉,鐵錘將軍在繼續敲擊,巨大的迴響讓人耳朵失聰。
第七尊雕像的頭已成粉碎,她的脊背在劇烈震顫。最後一錘,雕像無聲地崩塌。成百上千的小石塊飛濺開去,煙霧叢中隱現出鐵錘將軍悲憤的縱目。鐵鏈斷裂,石匠的雙腳已經從銅環中脫出,鮮血淋漓。他豹子一般抖動著手上的銅環,門軸吱吱作響。儘管我的血液早已凝固,還是有一線血絲從我嘴角流了下來。
鐵錘將軍的馬蹄踏著雕像的碎屑,�頭揭開了,他面如赤炭,水氣蒸騰。他抬頭望著旗杆上的我,陰森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在風中很是恐怖。
笑聲止住了。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命令道:
〃繼續行刑!〃
弓箭手再次出列。他們向鐵錘將軍施禮,又向懸在空中的我施禮,然後齊刷刷地舉起了弓。舉弓的手在猶豫,縱目一同轉向鐵錘將軍。
鐵錘將軍不耐煩地喝命道:
〃行刑!〃
箭打著呼哨向我飛來。
很奇怪,那些箭只在我的胸前擦出了火光,它們並沒有進入我的體內,而是在我肌膚的表面四散開去。原來,我冰凍的身體已經堅硬如鐵,我的身上只留下幾道輕微的劃痕。鐵錘將軍取下我父王賜給他的彤弓,抽出一隻金枇箭,在燈臺上蘸滿了油火。
他殘手持弓,弦正在拉滿,箭頭上火苗亂竄。
我看到一隻火龍向我奔襲而來。
石匠的喊聲在三星城上空迴盪。就在箭擊中我的剎那,他猛力一掙,身後兩扇門的門軸同時斷裂。
他揹著兩扇門衝到了校場中間。
箭深深地插進我的體內。我凍僵的五臟六腑已經冰冷無比,但這支箭比它們還要寒冷,沒有血滲透出來,箭尾的縱目�頭還有上面的火在我胸前抖動著。我體內惟一還在流動的血在我的心臟裡,它們不再試圖尋找已經冰封的血管,而是開始圍繞那突然闖入的箭桿奔湧,彷彿找到了通往下一個生命的出口。
就在這一刻,我的心忽然悟出了人生命的真正意義:那就是人活著,在臨死之前,要從自己身上找到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在體內,一個在體外。體內的就是你自己,那個被軀體包裹起來的人,那個真正的你,要看清他,就必須找到自己的祖先,用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