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齡,好一個蘇長齡!
真是騙得他好苦!
誰能想到,早在那樣久之前,那位都督大人桓子澄,就佈下了這樣一步絕好的暗棋?
他們的確輸得不冤。
至少他江奉先,心服口服。
看著燭火之下江僕射那張看似平和的臉,薛允衡此時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又被桓大給說中了。
這天下間所有的大郎君,怎生就如此叫人討厭?
他緩緩抬手,收束住了軍兵,看向江僕射的視線晦明不定。
這江僕射,果然精明如狐。
不反抗、不質問、不談條件。
他這廂人還沒到,江家已是四門大開,擺出了歡迎與臣服的姿態,一句多話都不說,直接俯首稱臣。
想來,江僕射已然清楚地知曉,接下來的大陳,將要經歷一場大動盪,而就算鐵腕如桓子澄,亦不可能一舉拿下所有士族。
也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江僕射才選擇了一條保全實力、委曲求全之路,並乾脆利落地表明瞭態度。
從今往後,唯桓氏馬首是瞻。
縱然他並無一句認輸之語,可閬中江氏此刻的表現,卻無疑在證明著這一點。
“江僕射必會以江氏為重,行一個迂迴之策,以圖東山再起。”
桓子澄清冷的語聲猶在耳畔,字字透骨。
薛允衡的身子往垮了垮。
簡直沒勁透了。
江、杜、週三姓聯合,意欲把他們薛氏也給禍害進去,在成為泗水監軍之初,薛允衍便向薛允衡陳清了利害,並一力主張與桓氏合兵。
縱然在薛郡公看來,此舉無異於與虎謀皮,可薛允衡對此卻是堅決支援的。
大陳,需要一個喘息的機會。
五年、十年或是二十年,只要讓這個國家的百姓能夠安定下來,好生推行新政,打破士庶壁壘,逐漸瓦解士族割據的局面,則大陳必將迎來一個新的盛世。
相較於一點點切割式地變革,薛允衡更願意讓大陳經歷一次徹底的動盪。
少幾個士族,便能少些豪強,而他桓子澄再強,也終將會有衰弱的一日,亦終將會被洶湧的變革新政推翻。
能夠藉著桓氏之手滅掉諸多大族,讓權力更為集中,對於他們推行新政,大有裨益。
所以,薛允衡才會對此事抱持著積極的態度。
在他的預想中,江氏一定不會甘於附桓、薛二姓翼尾,而他們便也有了滅掉江氏的理由。
可現在,江家的姿態卻擺得如此之低,根本讓人無從下手。
真是人不老就成了精。
薛允衡暗自咬牙,定定地看了江僕射一會,方才挑起了一根長眉:“江僕射這樣一來,倒叫本將為難了。”
第1002章 勿姑息
說話間,薛允衡仍舊穩穩地坐在馬上,並無下馬之意。
人群中的江四郎,一雙眉毛已經立了起來,面孔因憤怒而漲紅,提步便欲上前,卻被人一把拉住。
他回過頭,便看見了江九郎的臉。
江九郎向他搖了搖頭,又向前示意了一下。
江四郎順著他指出的方向看去,這才發覺,江僕射背在身後的手,正在疾速地來回搖擺。
那是制止的動作。
他應該是料到了江家的年輕郎君會有人忍不住,所以在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別負了父親的一片苦心。”江九郎輕聲語道,鬆開了手。
江四郎憤憤地看著前頭的薛允衡,又用一種更為複雜的眼神,看向那隻快速搖擺著手,面色掙扎。
良久後,他方才像是瀉了氣,垂首立回了原處。
“薛監軍不必為難。”江僕射似是早就料定了薛允衡的態度,語氣是一如既往地從容:“二郎那孽子,我已經叫人綁了。現在就交給你們。”
說罷此語,他將手一揮,幾名穿著侍衛服色的男子便迅速走了過來,將一個捆成粽子的人扔在了大門外。
“這孽子居然無召入京,請薛監軍轉告都督大人,不要姑息,依軍法處置。”江僕射的語聲似是極為憤怒,語罷便向著皇城的方向揖手一禮:“我教子無方,愧對陛下厚愛。”
看著馬前那個血肉模糊、臉已經被打爛、只剩了一口氣的將死之人,不知何故,薛允衡竟覺出了一絲疲憊。
江氏是在用他闔族的臣服,換取江二郎一命,以及族中老幼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