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唷,好生惱悶!這都是芝田不好,方弄出這等事來。他若不上本章,天子如何知道?我自從改妝之後,帶著榮蘭婢女,出雲南而至貴州,自貴州而至湖廣,
萬水千山盡走過,孤貞一點未曾傷。繼於康宅無人識,贅在梁家事不揚。只為芝田陳了本,弄得個,私情惑亂小君王。今朝誘到天香館,知己君臣共御床。
啊唷,真真奇絕了!這一個風流陣,倒也擺得森嚴。
引入千花萬柳中,竟傳聖旨閉皇宮。就猶如,魚遭網內難逃漏,就猶如,鳥落樊籠不脫空。再若加些威逼勢,自然是,孤軍下馬做降戎。
咳!若是別個呢,此刻是脫不過的了,無非玉潔冰清者執意尋死,楊花水性者侍御承恩。至於我酈明堂是還有個脫身之計,不致到這等無能。
才能相國一思裁,挺挺烏紗立起來。怒色生於雙翠黛,嗔霞飛上兩紅腮。離將坐位當筵站,叫一聲,領旨宮官快轉來。
呀領旨的內侍們,慢傳聖諭,我就要謝宴辭鑾了。
一聲叫住眾宮官,拜到君王御駕前。兩頰桃紅含薄怒,雙眉柳葉帶微慚。金幞叩,紫袍翻,正色端容奏聖顏。
臣酈君玉謹辭陛下,謝君上游園賜宴之恩。但是微臣自蒙開科以來,由三元及第,點賜翰林院修撰,又飛昇兵部尚書,今拜保和殿大學士之位。
數受皇家起用恩,惟將赤膽報朝廷。調和鼎鼐叨天寵,燮理陰陽曉下情。再不道,怪事忽生陳表本,再不道,邪謠飛播說釵裙。感蒙陛下加明證,降諭諸臣勿亂雲。臣只說,聖主已經分皂白。臣只說,明君諒必辨虛真。何期今日聽天語,也像猜疑是女人!
啊唷,陛下呀!臣雖不才,已蒙聖恩拜相。
中外朝端盡主持,惟憑公道去偏私。若然疑作喬裝女,滿朝的,文武官員怎服之。
啊,陛下!如若人心一惑,臣就不能為皇家出力了。
只好辭朝掛了冠,納將蟒玉返林泉。涓埃未報今生裡,銜結當圖後世間。再者禁門非易入,外臣豈可內中眠?況兼陛下春秋富,而且微臣亦少年。若在天香花館歇,這一來,造言起事更多端。無中尚復能生有,如此之時越不堪。同榻雖行談國政,舉廷哪曉為朝端?臣叨寵用為丞相,當不得,傳播流謠媚聖顏。禁御斷然難侍駕,望吾皇,敕回內閣免疑嫌。聖明如欲垂天問,就在此,燈燭之前可敘談。酈相奏完連叩首,元帝主,又驚又懼又含慚。一懷春意登時盡,滿面歡容頃刻殘。出位慌忙伸御手,扶住了,風流相國假驚言。
啊呀,酈先生之言差矣!寡人的意思,不過憐卿之才,愛卿之貌,所以時時讚羨,每每稱揚。何曾疑你是女子,故此留宿天香館中,這倒是朕的短處了。豈有此理!
假若賢卿是女郎,少不得,東平王子正妻房。寡人雖則心欽慕,怎麼敢,玷你清標敗綱常。只為無疑才留宿,就便是,君臣同榻有何妨?先生如此相推拒,這倒分明像假裝。
啊,酈先生,不必過執。朕與你今宵同榻,做一個徹夜長談。可記得漢光武與嚴子陵也曾同寢?
你我君臣怕怎生,館中一宿可談心。外邊就有人生事,朕將他,旨到拿來問典刑。天子言完扯紫袖,小三公,心頭不覺也擔驚。難拒卻,費調停,只得爭先又奏君。陛下呀,微臣十九拜三臺,已是人心有妒猜。謹慎尚然難免謗,疏狂越發更遭災。今宵禁御同床榻,一定說,貴顯都從狐媚來。四十外時何所礙,這現在,君臣並少動人猜。伏乞陛下垂恩鑑,將此情形作主裁。酈相奏完重俯伏,元天子,龍顏慘淡暗痴呆。
呀,且住,看他的言辭面色,不像是個女人了。
彼若真為孟麗君,豈無形怯豈無驚。正容令色仍如此,大義公言總恁雲。料想原非閨閣女,他所以,這般理直敢揚聲。休作意,快收心,莫惹當朝鐵面臣。天子想完扶酈相,叫了聲,保和學士好剛明。
啊唷,酈保和呀,你決意不肯麼?也罷,宮官們,掌燈送酈丞相出宮回閣。
一聲旨下送三公,酈相猶如放赦同。招展紫袍辭聖駕,飛揚玉珮謝天容。兩名內侍前邊引,一對宮燈照道紅。真個是,劈破雕籠飛彩風,真個是,頓開金鎖走蛟龍。君王目視明堂去,又笑還嗔悶在胸。
啊唷,好生可笑,這麼個酈明堂!
花月精神鐵石心,全沒些,從權就勢好商量。言言激切無玩戲,事事剛明有主張。倒像了,立朝正直唐宋璟。可曾似,風流傅粉漢何郎?公然辭出天香館,毫不念,君上相憐一片腸。
咳,寡人好恨!空費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