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完美地繼承了古典琵琶文曲的風格,當時我們聽得都不敢喘氣,生怕氣喘粗了會破壞她的音色。聽完之後,我問她這是什麼曲子,她說是琵琶古曲《 陳隋 》。後來我請教了田青先生,我問這個名字是否和《 隋唐演義 》中的“陳隋兩主說幽情”有關,田先生說毫無關係,這是清代的李方圓為了給樂曲造舊而起的老名字。那麼我回到李方圓的情緒中去猜想,他是不是受了“陳隋兩主說幽情”的故事啟發而為此曲命名呢?故事說的是:隋煬帝整日作樂於女色之中,不免煩躁,一日,他駕龍舟搖過北海,在傍海觀瀾亭中小歇。夢見小時的朋友陳後主划船而來,與他憶舊,又招來貴妃歌舞,歌舞到高潮時,忽然後主淚下,不勝傷感。二人後來因為吟詩和女人的事有了爭吵,貴妃用泥水把隋煬帝抹了一臉,隋煬帝才從驚夢中醒來,想起剛才的兩個人都是亡靈。按這個《 陳隋 》的故事來猜想,可能李方圓是覺得那首琵琶曲訴說了《 陳隋 》中的“妖姬臉似花含露,玉樹流光照*”和“離別腸應斷,相思骨合銷”的情調,幻覺中的美妙和情慾的漂泊。
我們在這裡不是做考古研究,而是從幾個古老的音符來尋找古代女人感情發洩的方法。因為琵琶從古代進入民間生活,尤其大多數時候是女性演奏,所以音樂中融入了這些演奏者的感情。
眾所周知,琵琶是在公元前五百年進口到中國來的。雖說在漢代已經存在,但是在隋唐兩代才得到了最高的技術製作標準,成為了宮廷歌舞樂中的主要樂器之一。我無法考證是什麼原因使古琴一直保持了文人雅樂的地位,而西域進口來的琵琶卻從神樂樂器( 見敦煌壁畫中的飛天形象 )降到宮廷歌舞樂器( 見隋唐九、十部曲記載 ),最後降到*歌舞樂器( 見《 *詞話 》 )。
最近我在成都市場上買了一個仿古的門鎖,叫琵琶鎖,據說是清代妓院鎖*用的,上面的插銷有一個老鴇的頭像,表示老鴇的權力。插銷鎖上,就呈現一個完整美麗的鐵琵琶。這麼有豐富表現力的樂器,無論戰爭的場面還是女性的情慾都能被琵琶解釋得淋漓盡致,不知為何成了*樂器的象徵。
從這裡大家又可以聯想到白居易著名的《 琵琶行 》中描寫的那個歌女,如何用琵琶來訴說她的生活和白居易對她演奏的形容:那些“未成曲調先有情”、“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如何震動了白居易。但是我的耳朵卻更多停留在那些“小弦切切如私語”的音色上。在《 陳隋 》一曲中就常有那種小弦切切如私語的境界。對我來說這種私語般的演奏就是一種隱秘的音樂訊號,是遠古婦女給我們留下的訊號,讓我們的想象不只是停留在那些歌舞曲牌上,那些歌詞中,那些載歌載舞的輝煌雅樂中,而是聽到那些神秘的呻吟。
從遠古傳來的愛情資訊(2)
描寫古代人感情的詩句很多。這裡不提。因為琵琶後來多被民間女子所彈唱,音樂常常是從曲牌而來,這些曲牌都有非常通俗的詞句。琵琶曲中常用[ 點絳唇 ]、[ 懶畫眉 ]等曲牌,單聽音樂是楚楚動人,這些曲牌的原詞找出來都是豔詞。在這些豔詞中有些對情感的描寫很有切切私語感。比如[ 點絳唇 ]中:“且休提眼角兒留情處,只這腳蹤兒將心事傳”這種詞,何嘗不讓我們想到現代女人的某些動作?
亂讀一下曲牌[ 羅江怨 ]:“惺惺似懵懂,落伊套中,無言暗把淚珠湧。口中誰想不相同也,一片真心,將我廝調弄。得便宜也是空,失便宜也是空,都做了陽臺夢。”這段子真好像是為了電影《 無窮動 》中那幾位發瘋的現代女性而寫的。可以這麼翻譯:我一片真心,你丫挺的還是把我給涮了。
其實古代和現代所有階層的女人都有一肚子說不出來叫不出來的情懷,只能切切私語。
但是曲牌的詞句和樂器表達出來的純音樂情趣是很不同的,琵琶樂器表現出來的音樂早就超越了曲牌中那些情調的侷限,因為樂器超越了詞者的想像力,樂器的聲音出自於演奏者。而大多數演奏琵琶的民間藝人是女人。
古老的智慧總是暗示,女人是宇宙的陰性代表,又是陰陽的綜合,因為女人要生產和製造另一個生命,她的身上自然有陽性使她的能量平衡。古老的神明將女性奉為圖騰,因為陰性隨萬物運轉而生,更符合天體的形態。但這最完美的人間造物,內心中的尷尬,羞怯,偷窺,嫉妒,猜疑,相思,慾望,如同私語一般與女性的身體共存了數千年。
是不是這些無法明說的慾望,引動了古代女性琵琶演奏者手下的琴絃?
琵琶的私語音色,和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