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嘲諷那些為自己建立雕塑豐碑的人們,也曾經,對人們口耳相傳的故事不屑一顧。
因為看得太多,因為經歷太多,她已經不相信神話和傳說。
所有的一切,終究都是編造出來的。
除了走過那段歲月的當事人,再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完整地剝離出真實。
付諸文字,文字會斑駁。
付諸圖畫,圖畫會渲染。
付諸語言,語言會流失。
時間之河奔流不息,如潮水經過,淘滌之後剩下的,只是乾癟的記載。
支離破碎的文字,拼湊出支離破碎的故事。
史書上泛黃的那些字跡,真的就是歷史的真實嗎?
她不相信這些。
當她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所謂的傳說裡時,她就已經不再相信這些。
因為真相,她已無法告訴任何人,只能讓它們靜靜地躺在心底,然後,被更多的真實積壓,深深地躲進黑暗裡。
即使她知道真相,也無法宣之於口。
誰會相信呢?
她帶著許許多多無法言述的秘密,在每一個夢裡擦拭著它們。
那些從她生命裡走過的人們。
出現,消失。
從來都只是如此的模式。
抑或者反過來,她從他們的生命裡經過。
然後,消失。
她追尋著答案,她追求著結束,她渴望看見終點——而如今,她已經看見。
她卻猶豫了,想要停下腳步,也無能為力——倘若想保護那些人們,她只能向前……
原來她的一切,從來都不由她控制。
她緊抓著一切證明自己還存在的東西,卻感覺到自己內心的空無。
“我曾存在過。”
“真實地存在於這個世界。”
請你記住我。
當她對一個人這樣說的時候,她百感交集,彷彿心被分成了兩半。
因她忽然想到,倘若對面不是這樣初見的人,而是神將們,而是夜一,浮竹,京樂,藍染……
她會說什麼?
似乎不需要經過任何思考,那個身影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墨藍色的長髮,湖藍色雙眸,用那種不捨而決絕的微笑說著,忘了我吧。
把我忘了,好好活下去。
這讓她痛哭失聲的話,讓她不禁想要憎恨他的自私卻無力憎恨,讓她剎那間認清了自己的內心……
那時候,她有多麼悲傷,有多麼絕望,恨那自私,也恨那無私,恨他利用對她的瞭解,說出這樣讓她永遠無法忘記的話……
只是稍微假想,似乎就能夠看到。
倘若面對的,是現世那些人們,那些她牽掛著、思念著的人們,她會說什麼?
在離別之前。
答案呼之欲出。
“請你們忘記我。”
居然如此一致。
居然完全相反。
這就是牽掛的程度不同嗎?
她有著失聲大笑的衝動。
原來,她和弗蘭,從骨子裡,真是相似極了。
有些事情,不是自己經歷過,就永遠無法懂得。
要怎樣的心情,才會說出,請忘記我。
將人心中的痕跡也抹去,那麼,一個人存在過的證據,就真的半點不剩了。
把自己心中的思念和不捨一層層剝落,直到將心掏空,再也沒有任何感覺。
就如同,手執著一朵白色的花朵,將花瓣一片片摘落,到最後,看著光禿禿的莖杆,裝作毫不在意地丟棄。
每片花瓣落下時,流出的液體,就這樣被無視。
請忘記我。
原來,他帶著這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
要怎樣的在意,才能要求對方記住?
要怎樣的在乎,才能要求對方忘記?
分不清了。
她已經不想辨別,這其中如同一粒沙般重量的區別。
她,曾經存在過。
曾經存在過……
無音聽見自己內心的悲鳴……
無音感覺到有些什麼,從自己腦中迅速消失,越來越快,那曾經沉重得壓得她無法呼吸的記憶……
“不……把我的記憶留下!”無音大喊著,卻無法阻止自己遺忘。
不要,她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