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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總還是有天壤之別的。私自打獵的人住在森林裡,走私的人住在山中或海上。城市會使人變得兇殘,因為它使人墮落腐化。山、海和森林使人變得粗野。它們只發展這種野性,卻不泯滅人性。

冉阿讓被判罪。法律的條文是死板的。在我們的文明裡,有許多令人寒心的時刻,那就是刑法令人陷入絕境的時刻。一個有思想的生物被逐出社會,遭到了無可挽救的遺棄,那是何等悲慘的日子!冉阿讓被宣判服五年苦役。

一七九六年四月二十二日,巴黎正歡呼義大利前線①總指揮(共和四 年花月二日執政內閣致五百人院諮文中稱作 Buona Parte②的那位總指揮)在芒泰諾泰③所獲的勝利。這同一天,在比賽特監獄中卻扣上了一長串鐵鏈。冉阿讓便是鎖在那鐵鏈上的一個。當時的一個獄卒,現在已年近九十了,還記得非常清楚,那天,那個可憐人呆在院子的北角上,被鎖在第四條鏈子的末尾。他和其它犯人一樣,坐在地上。他除了知道他所處的地位可怕以外好象還完全不明所以。或許在他那種知識全無的窮人的混沌觀念中,他多少也還覺得在這件事裡他有些過火的地方。當別人在他腦後用大錘釘著他枷上的大頭釘時,他不由得痛哭起來。眼淚使他氣塞,嗚咽不能成聲。他只能斷斷續續地說:“我是法維洛勒修樹枝的工人。”過後,他邊痛哭,邊伸起他的右手,緩緩地按下去,這樣一 共做了七次,好象他依次撫摩了七個高矮不一的頭頂。我們從他這動作上可以猜測到,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全是為了那七個孩子的衣食。

他出發到土倫去。他乘著小車,頸上懸著鐵鏈,經過二十七天的路程到了那地方。在土倫,他穿上紅色囚衣。他生命中的一切全被消滅了,連他的名字也被消滅了。他已不再是冉阿讓,而是二四六○一號。姐姐怎樣了呢?七個孩子怎樣了呢?誰會照顧他們呢?一棵年輕的樹被人齊根鋸了,它的那一撮嫩葉又怎樣了呢?

那是千篇一律的經過,那些可憐的活生生的人,上帝的創造物,從此無所依靠,無人指導,無處棲身,只得隨著命運東飄西蕩,誰還能知道呵?或者是人各一方,漸漸陷入苦命人的那種喪身亡命的淒涼的迷霧中,一經進入人類的悲慘行列,他們便和那些不幸的囚徒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了。他們背井離鄉。他們鄉村裡的鐘塔忘了他們,他們田地邊的界石也忘了他們,冉阿讓在監牢裡住了幾年之後,自己也把那些東西忘了。在他的心上,從前有過一道傷口,後來只剩下一條傷痕,如是而已。關於他姐姐的訊息,他在土倫自始至終只聽見人家略略提到過一次,那似乎是在他坐監的第四年末。我已經想不起他是從什麼地方得到了那訊息的。有個和他們相識的同鄉人看見過他姐姐,說她到了巴黎。她住在常德爾街,即聖穌爾比斯教堂附近的一條窮街。她只帶著一個孩子,她最小的那個男孩。其餘的六個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也許連她自己①當時歐洲聯盟國的軍隊從義大利和萊茵河兩方面進攻法國,拿破崙從義大利出擊,在義大利境內擊潰奧地利軍隊以後,直逼維也納,用一年時間,迫使奧地利求和。

②拿破崙出生於科西嘉島,該島原屬義大利,一七六八年賣與法國。他的姓,Bonaparte(波拿巴),按原來義大利文寫法是 Buonaparte。此處所言諮文,是將一字寫成兩字,蓋當時其名未顯,以致發生這一錯誤。

③芒泰諾泰(Montenotte),義大利北部離法國國境不遠的一個村鎮。

也不知道。每天早晨,她到木鞋街三號,一個印刷廠裡去,她在那裡做裝訂女工。早晨六點她就得到廠,在冬季,那個時候離天亮還很早。在印刷廠裡有個小學校,她每天領著那七歲的孩子到學校裡去讀書。只不過她六點到廠,學校要到七點才開門,那孩子只好在院子裡等上一個鐘頭,等到學校開門。到了冬天,那一個鐘頭是在黑暗中的露天裡等過的。他們不肯讓那孩子進印刷廠的門,因為有人說他礙事。那些工人清早路過那裡時,總看見那小人兒沉沉欲睡地坐在石子路上,並且常常是在一 個黑暗的角落裡,他蹲在地上,伏在他的籃子上便睡著了。下雨時,那個看門的老婆子看了過意不去,便把他引到她那破屋子裡去,那屋子裡只有一張破床、一架紡車和兩張木椅,小孩便睡在屋角里,緊緊抱著一 只貓,這樣可以少挨一點凍。到七點,學校開門了,他便跑進去。以上便是冉阿讓聽到的話。人家那天把訊息告訴了他,那只是極短暫的一剎那,好象一扇窗子忽然開了,讓他看了一眼他心愛的親人們的命運後,隨即一切又都隔絕了。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聽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