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偉大的人道主義精神,拯救苦難人民的堅強意志,吹向世界的四面八方。我慶幸:雖然幼稚,但很早就受到了它的陽光的照撫,吸引和推動。”①
這裡說的,可以是托爾斯泰,實際上已不僅限於托爾斯泰。如本書前面所說,由於他所處的時代,在他的青少年時期,就開始受到了俄羅斯和蘇聯文學的陶冶。在訪蘇期間,他還參觀了莫斯科的果戈理廣場,瞻仰了矗立在廣場上的果戈理的銅像:這位天才的諷刺作家披著寬大的頭巾,俯著身子凝視著土地,使孫犁更加相信他決不是一個孤獨冷靜的人,而是一個充滿熱情的愛國者。有一次,孫犁和代表團的成員們坐在急馳的汽車上,他忽然陷入遐想,眼前出現了果戈理乘坐舊式馬車在俄國風雪大道上旅行的情景,同時腦海裡跳出了果戈理那火一樣的句子:俄國呀!我的俄國呀!我在看你……然而是一種什麼不可捉摸的,非常神秘的力量,把我拉到你這裡去的呢?為什麼你那憂鬱的,不息的,無遠弗屆,無海弗傳的歌聲,在我們的耳朵裡響個不住的呢?……唉唉,俄國呀!……你要我怎樣?……莫非因為你自己是無窮的,就得在這裡,在你的懷抱裡,也生出無窮的思想嗎?空間曠遠,可以施展,可以邁步,這裡不該生出英雄來嗎?
這是用的魯迅的《死魂靈》的譯本,就是他青年時代在北平流浪時買下的那個初版本。包括作者、譯者和他在內,這火一樣的句子,該燃燒了不同國度的三代人的心靈了。那一次他拿上這本新買的書去黑龍潭看他的教小學的同學,在那四野肅殺的郊外,他被這火一樣的句子炙烤著,激動得熱血沸騰。多麼有意思呀,不則十幾年之後,他竟來到了果戈理的祖國,在廣袤無垠的俄羅斯的土地上,再一次溫習這燙人的詩一樣的句子了。
參觀馬雅可夫斯基故居的時候,孫犁看到,在這位被斯大林譽為蘇維埃時代最有才華的詩人(他本人自稱是“報紙的詩人”)的臥室裡,有一張列寧的照片,那是列寧講演的照片,山鷹般的姿勢很富有鼓動性。據說,馬雅可夫斯基在這張像前寫了名詩《和列寧同志談話》。以後每逢列寧逝世紀念日,他都要寫詩。此外,他的臥室裡還有一個地球儀。馬雅可夫斯基很想繞地球一週,特別想到中國來,他曾寫過:勞動的中國,請把你的友誼給我!他繪製了一個旅行的地圖,想到三千個僻運的地方去演說。
孫犁讚賞這位熱情洋溢的詩人:“不能忘記,馬雅可夫斯基寫詩的日子,正是蘇聯革命後處境困難的時期,國內有饑荒,國外有帝國主義的干涉,很多知識分子在觀念上混亂。是馬雅可夫斯基看到祖國真正新生了,他忠誠勇敢地擁護了這個新制度,並且無比熱情地歌頌了帶來這個新制度的列寧同志。”①
除了莫斯科,孫犁還隨代表團參觀了列寧格勒、亞塞拜然和喬治亞等地,每到一個地方,都接觸了很多著名作家,參觀了許多博物館、紀念館。透過這些活動,他對自青年時代就影響過自己、也影響過中國文學的那許多光輝的名字,瞭解得更切實了。甚至那些講解員,也給孫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正在擴充修建的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博物館裡,熱情地給我們講解的,是值得尊敬的女性,作家的夫人。在托爾斯泰博物館,那些年老的女館員,對我們講解托爾斯泰的時候,好像敘述她們的親人,又好像對年幼的一輩敘述著老年一輩的光榮。
……②
訪問期間,他們自然也受到了蘇聯人民的熱情歡迎。特別是那些男女青年和少年兒童們,更使他久久不能忘記:“在高爾基文學研究所,那些來自蘇聯各個共和國的男女青年,對待我們好像兄弟。在卓婭求學的那個中學裡,女孩子們讀過中國作家的短篇小說集,她們和康濯合拍了一張值得紀念的照片。”①他尤其不能忘記和孤兒院的孩子們度過的那個夜晚,這所孤兒院在托爾斯泰的故鄉,實際上是一所修建得很好、室內很溫暖的學校,孩子們大都在衛國戰爭中失去了雙親,他(她)們以極其親切可愛的態度,歡迎和招待了這些來自異國他鄉的成年人——在這些人的國家裡,也剛剛結束了那曠日持久的戰爭。孩子們不願意他們離開,表演了很多節目。代表團成員坐在沙發上,背靠孩子們親手繡的花靠枕,面前桌子上擺著他(她)們培養的長青樹。孩子們坐在中間,唱了一支由托爾斯泰作詞的民間曲調的歌(托爾斯泰很喜歡這個曲調),客人們一致讚揚了那個唱高音的女孩子的婉轉嘹亮的歌喉。另一個女孩子背誦了長長一段《戰爭與和平》裡的對話,把客人們帶入了另一個境界,許多人臉上現出了沉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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