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大有嘉許之色,用力一揮手:“而且,那是最後的一批,根本不能保留,保留了他們,就是一個隱患,斬草除根,此其時矣。”鐵蛋知道領袖的習慣,最後那八個字,等於是領袖所下的直接軍事指令了,所以他立時立正,聲音嘹亮地回答:“是。”
(我聽鐵蛋說到這裡時,心中不禁長嘆了一聲。)
(好幾十萬人的生命,就在“豬肉湯”理論中被決定了。本來,我一直對鐵蛋在那次行動中的毫無節制的殺戮,有點耿耿於懷。但現在明白了他和最高領袖之間,有過這樣的一番對話,那自然也不能盡怪他了。)
(我猜想鐵蛋對我說出這一番話,也多少有一點向我間接剖白的意思在內。)
領袖當時,看到鐵蛋對他說的話,心領神會,也很是高興,他一手叉著腰,一手在鐵蛋的肩頭上拍了拍,開玩笑似地道:“要你這位大將軍去擔任這樣的任務,可有點大才小用了。”
鐵蛋受寵若驚,身子站得筆挺:“服從調配,堅決完成任務。”
一般來說,將軍出征之前,蒙最高領袖接見,到這時候,自然也結束了。
可是那時,領袖卻沒有看鐵蛋離去,而是自顧自踱起步來,鐵蛋站著,只見領袖廣闊的額角下,眉心打結,像是有極沉重的心事。
鐵蛋的心中,疑惑之至,可是他又不敢問,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好一會,領袖才把手按在書桌上,背對著鐵蛋,說了幾句話。
領袖說的話是:“那些敵人,現在雖然都集中在西南山區,可是大部分都是從全國各地潰逃過去的,本地人所佔的比例不多。”
鐵蛋摸不著頭腦,只好答應了一聲:“是。”
領袖又道:“好像從上海去的人也不少。”
鐵蛋這時,心情緊張之極 他素知領袖的行事作風,知道他這時必然有重大之極的事要交代。可是他又不明明白白地說,由此可知這事情的重要性和隱秘性,非同小可,要是聽錯了一個字,或是在甚麼地方把領袖的意思理解錯了,那不但影響自己的前途,也有可能,會形成十分重大的事故。
他實在想請領袖明白把事情說出來,可是他又不敢,因為領袖自有他行事的方式。怎容人干涉?
所以,他又只好再回答了一個“是”字。
領袖的手,像是不經意地在桌上,翻動著一本線裝書,但是鐵蛋卻注意到了,手的動作僵硬,可見領袖的心中,很是緊張。
他合上了線裝書,道:“遇到有值得注意的人,就多加註意,嗯……有這樣的情形,直接向我報告。”
鐵蛋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指示太模糊了。甚麼叫“遇到有值得注意的人,就多加註意”?
這種模糊之極的指令,本來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可是,那卻是最高領袖的親口指示。
最高領袖的“神”的地位,後來被越推越高,他的指示,達到了“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的”地步,很是駭人聽聞。
這時,鐵蛋不是聽不懂指示,指示再明白也沒有:有值得注意的人,注意一下,而且在“注意”了之後,還要向領袖作直接報告。
可是那“值得注意的人”是何等樣人呢?
聽起來,像是雜在那幾十萬個反叛人群之中,這就更叫人摸不著頭腦了 才下了指示,是斬盡殺絕,又如何在殺戮之前,Qī。shū。ωǎng。每一個都去注意一下是不是值得注意。
要是等發現了該人“值得注意”,卻早已被殺了,那又怎麼辦?
他望著領袖闊大的背部,感到自己面臨了一生之中最難決定的一件事,他必須明白領袖的這番指示,究竟是甚麼意思。
他已經鼓足了勇氣,想問個明白。
可是就在這時候,領袖就已經轉過身,目光炯炯,註定了他。
任何人都可以做皇帝,只要他是老皇帝的兒子就行。但是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開國皇帝,歷史上所有的開國皇帝,不理會他當了皇帝之後的行為如何,他能成為開國皇帝,必然有其獨特的條件。
而在許多特別的條件之中,具有大威嚴,是十分重要的一個。
鐵蛋身在千軍萬馬,槍林彈雨之中,不會害怕。炮彈在他的身邊開花,敵軍的刺刀,扎進了他的身子,他雙腿不會發軟。
可是此刻,領袖一轉過身,他就感到有一股無形的,但是強大無比的力量,陡然壓了過來,他想後退,可是雙腿卻發軟,難以挪動腳步。
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