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城找爸爸,說爸爸媽媽在那裡聚會,是不是不喜歡他,這麼晚也不想回家看他。
林易渺見他穿著單薄的毛衣,怕他在初冬的夜晚受涼,就讓他捂進自己的被窩,然後又是哄又是勸,讓他相信爸爸媽媽有公事在身想回來看他也走不開,打消了他去娛樂城的念頭,好不容易哄他睡著了。
林易渺看著歐迪眼角還有未擦淨的淚痕,連睡覺也失去了甜美,不禁隱隱泛起心痛的漣漪。小時的他就像歐迪這樣想念過父母,父母卻不能體會他的想念;也許,是他不能體會父母的無奈吧;或許,父母和他都沒有找到一條恰當的紐帶,讓他們心心相印,不為彼此難受地牽腸掛肚。那還是他小學的時候,父母丟下幼小的兒女在廣州和深圳打過三年工,過後因為父親的肝病才回來治療調養。當時他覺得父親得病是件快樂的事,因為這樣才能和他們呆在一塊兒,哪怕天天為父親熬藥送飯也行。不久,他上了鎮上的初中,一度時期裡他甚至不想去上學,因為學校離家很遠,必須住校,週一去週五回,他又要很久看不到父母;加之父親的病好了,他又擔心父母還會出門打工,就想賴在家裡讓他們多陪陪自己。為此,每到週一天剛亮母親就會早早地把他往學校趕,他卻像攆不走的小狗狗,攆了一段路又往家走,攆了一段路又往家走,氣得母親用棍子甚至用石塊逼他上學。他總是在那樣的反反覆覆中被迫離家上學,然後熬到週五又歡奔而回……如今,那個家早已空蕩蕩,他逼走了最親近的母親,不再想念城裡的父親,也不願回到那個農村老家,曾經的眷戀都在那個中考之後的暑假裡化為母親墳頭的紙錢灰飛煙滅了。
林易渺不忍吵醒晚睡的歐迪,就與他一塊兒睡了。似乎剛開始做夢,似乎又回到了母親的身邊,他就被急切的敲門聲驚醒,薛姐叫他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似乎還有一些吵鬧聲。
他想,即使歐迪今晚睡在自己這兒,也不至於有如此大的反應吧?他估計有什麼急事,穿上衣服開啟門,薛姐一臉驚恐地站在門外,並指了指大廳的方向。大廳裡卻傳來砸陶瓷的聲音,姜彩墨的哭聲混合著罵聲隨之傳來:“你滾,算我瞎了眼看錯了人,你害我一個就夠了,還要害人!你積點德吧,你!”
緊接著是砸東西的聲音,和著難聽的罵聲,刺耳,也刺著心。烈焰的叫聲也從花園裡摻雜了進來。
林易渺跑到大廳一看,只見姜彩墨身穿睡衣蓬頭亂髮涕泗橫流,醉薰薰地站在博古架前搖搖搖欲墜,失去了往日的嬌貴優雅。博古架上的名貴陶瓷、玉器、工藝玻璃已經被她扔得差不多了。那些工藝品來自上海,雖然上海並不特產,卻能專賣,小小的一件也動輒上萬。地上已經是一堆零散不堪的彩色碎片,如同她凝固的眼淚,大滴小滴,酸的苦的,讓人心碎。
歐迪也被吵醒,衝到姜彩墨面前卻不敢再靠近,無助地哭喊著:“媽媽,媽媽……”
林易渺和薛姐從沒見過她發這麼大的脾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壯著膽子前去勸說安慰。姜彩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要繼續砸東西。林易渺為那些昂貴的工藝品心痛不已,上前和她搶起來。姜彩墨似乎沒有了力氣,從她手裡奪走東西輕而易舉,林易渺就把搶來的工藝品交給薛姐轉移到一邊。姜彩墨不依,見到什麼都想砸,歐迪這才前去抱住她大哭不止。姜彩墨看著兒子終於停了下來,抱著他痛哭道:“媽媽對不住你,沒有拴住你爸的心……他不想要我們了……”
姜彩墨在勸說下慢慢靜了下來,被薛姐扶上樓休息。歐迪堅決不回自己的房裡睡覺,要和媽媽一塊兒睡。姜彩墨扭不過糾纏,只好把哭著的歐迪一同帶入了自己的房裡。
夜,靜了。人,未靜。
林易渺仰在床上想著姜彩墨剛才近乎癲狂的一幕,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即使和苗齊昊有什麼爭執,平時很剋制的她也不應該是這樣。以前她也醉過,即使那樣醉著她也能自己駕著車回來,回來後傻笑一通也罷,不知所云地說上一通也罷,甚至對著他們發一通脾氣也罷,都是一種醉人的性情。但今天的醉不只是醉,還有濃濃的傷與悲,那樣分明地融在她的言語和眼淚裡,掉落如那些碎片。
在他的眼裡,姜彩墨總是無憂無慮笑著的,心情好時還會和他們聊起她打網球、打高爾夫、練瑜伽、學國標舞、美容美髮之類的趣事,從來不管他們有沒有興趣聽,能不能聽懂,反正她整天似乎都忙著享受生活以至於無暇照顧歐迪,即使有悲傷憂愁,也許能用更多的快樂把那些不快樂掩蓋起來稀釋下去。為什麼,今晚,她就不能再掩蓋、再稀釋那些不快樂了?一個舉止那樣優雅和高貴的女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