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常說:唱那一齣戲,等於害了一場大病
浦東戲腔流行滬上
有一段時期,杜月笙喜歡清唱一段「打嚴嵩」,那是老生戲,有大段的唱工。杜月笙唱戲的嗓子倒也嘸啥,只是他那一口鄉音,一世不改,唱起戲來,當然不能例外。經過他公開露過一次,黃浦灘上紛起效尤,杜月笙浦東腔「打嚴嵩」,其盛行有如今日之黃梅調。
當時,上海有一位戲劇界怪才,笑舞臺的王旡能,原是一名丑角,但他獨出心裁,將北方的相聲,南邊的說書,乃至各種戲劇、歌曲、方言、俚諺相容幷蓄,連敘述帶唱做,一人兼飾數角,名之為獨腳戲,又稱冷麵滑稽。事以逗笑觀眾為能事,果然風行一時。
王旡能唱浦東腔「杜月笙打嚴嵩」,當年是他的一絕,老上海聽了,包準笑得翻倒。有一天,一位朋友告訴杜月笙
「王旡能學你的打嚴嵩,確實是維妙維肖。」
杜月笙一聽說是:「眞有這個事情?」他乘興吩咐手下,明天下午去把王旡能請來。
吃開口飯的朋友,誰不格外敬畏杜月笙三分,王旡能因為自己經常拿杜月笙當笑料,輒感唐突冒犯,難免做「賊」心虛,如今一見杜月笙派人來請,誤以為他要加以懲處,或是敎訓。當時嚇得魂飛天外,向來人鞠躬作揖,聲聲討饒,於是來人哈哈大笑的說:
「你放心,去了自有你的好處。」
王旡能硬起頭皮,跟來人進了華格皋路杜公館,大廳上,不但公館裡的人少長畢集,還有臨時趕來看熱鬧的要好朋友,或坐或立,擠了一屋。
不曾進門以前,顯嘉棠等好在客廳門口,他一拉王旡能的手臂,悄悄的吩咐他說:「你要學得像,杜先生才開心。」
王旡能蒼白著臉,點了點頭,進門以後,喚了杜先生,臉上堆著強笑。杜月笙對他很客氣,談幾句閒天,方始請他表演一段。
黃浦灘上正在流行「杜月笙打嚴嵩」,杜公館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唯獨杜月笙一個人被矇在鼓裡,因此,當王旡能字正腔圓,才唱了三句,滿屋子人全部都撐不住了,望望杜月笙,望望王旡能,一個個笑得彎腰呵背,流出眼淚水。杜月笙不慍不惱,他也隨著眾人高聲大笑,一迭聲的誇獎王旡能:
「學得像,學得眞像!」
唱唱笑笑,笑笑唱唱,鬧了一兩個鐘頭,杜月笙神情愉快,為歷來所罕見,他笑得闔不攏嘴。王旡能告辭時,他關照聽差,奉送兩百大洋。王旡能去了很久,他還在不停的向家屬親人們說:「蠻開心格,蠻開心格?!」
受到黃金榮和金廷蓀的影響,杜月笙除了愛好平劇,他對於全國各地來滬獻藝的伶人,一概親近愛護。上海俠林人物,用浦東腔嫟稱「角兒」,就是他由北方話轉來的獨創名詞。上海是我國第一大都市,洋場十里,笙歌處處,民元前後,自譚鑫培以次的京朝名角,莫不競往上海淘金,這些伶人到達上海,照規矩免不了要拜碼頭,而黃杜張金四大亨都是必須先拜為宜的。這四兄弟對角兒們也眞能盡心盡力的照應,彼此來往,親密有如家人。因此之故,自杜月笙出道以後的三四十年間,國內知名的伶人,幾乎沒有一個不崇仰杜先生,感激杜先生,天大的事情,只要杜先生出面,立可一言而決而名伶們置身滬上,但如曾經拜過杜門,自此就祇需一心一意把戲唱好高枕無憂,穩賺鈔票,卽令天坍下來,也有杜月笙替他們撐
腰。
杜月笙一生交結過的名伶車載斗量,名如過江之鯽,私下他頗為推許紅遍大江南北,曾使上海萬人空巷的梅蘭芳。梅蘭芳第一次到上海,時在民國二年,演出於許少卿開設的丹桂第一臺。他到同孚裡黃公館去拜望過黃金榮,杜月笙和他見過一面
梅蘭芳二度南來,杜月笙已經身為滬上聞人,華格皋路杜公館冠蓋雲集,車馬盈門,梅蘭芳再次謁見,兩個人都是黃浦灘上家喻戶曉,最出風頭的人物,但是主與客的謙沖自抑,虛懷若谷,卻也同樣的是等量齊觀,毫無軒輊。於是,杜梅由於氣味相投,互傾仰慕;從此結為莫逆之交,梅蘭芳在上海,無論唱戲酬酢如何繁忙,經常都會特地抽出時間,到杜公館去望望。
杜月笙幾個在上學的孩子,因為父親的啟發獎誘,從小便對平劇饒有興趣,兼以戲聽得多,學習起來特別便利,念小學時便能粉墨登場,票幾齣戲。其中以老大杜維藩、老三杜維屏工老生,老二杜維垣唱黑頭,這三位小兄弟合演一出「黃鶴樓」,拖出金廷蓀的大兒子金元聲飾演趙雲,居然有聲有色,苗頭十足。往往梅蘭芳也綠葉牡丹,參加他們,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