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芳點了點,鼻中“嗯”了一聲。
辛奴還有些不放心,“夫人,以後……奴婢該怎麼處。”
陸以芳聲音放得很淡,“你的本分,盡了就好。走吧,回了。”
說完,轉身往回走,辛奴跟上前去,一面回頭看一面道:“夫人,陳氏……”
陸以芳並沒有回頭,仰頭吸了一口氣。四下混合著焰火的氣息與晚梅的香氣,她舒展腰身,輕聲道“不用管她,爺見了她,好消那處的氣。”
辛奴順著她的目光抬起頭,一團濃墨盤橫在頭頂。
又要落雪了。
嘉定二年於雪中蓋棺定論,對朝廷而言,這是很不光彩的一年,巍峨雄偉的禁城後,有什麼光芒萬丈的東西突然倒下。每一個身在其中的人都聽到了它觸地碎裂的聲音,白水河岸邊,晉王軍如約退兵了。紫荊關毀壞的城牆從新砌累,橫亙在青州府與大齊之間的那條線再次勾畫完整,人們鬆了一口氣,耕夫走卒挺直腰板,畢竟安寧才有生計。十方天下,庸人為多。她閉口不痛喊,就沒有知道,倒塌在宮城背後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進入正月。青州府霎時熱鬧起來,戰亂暫安,百姓開始修養生息,一畝三分地上無大事,雞鴨魚肉堆疊起來,搓一頓燙鍋子,女人們聚在一起摸些針線,再鬥幾局骨牌,東家長裡家短的拉扯起來,人世間樸實的熱鬧,混沌在天地間,湮沒熱血,打壓情懷。
宋簡卻沒有因此閒下來。
白水河的軍隊即將過紫荊關,軍報一日一來,與此同時,東廠的廠臣梁有善的信也寄到了青州。這一年,梁有善掌了司禮監,成了黃洞庭這些的人頂頭上司,一手捏著東廠,一手握著小皇帝的玉璽,與顧仲濂一內一外,一左一右,抬住了小皇帝的龍椅。
梁有善早在宋子鳴的時代,就已經是內廷德高望重的人,只不過,那時候司禮監還在閻正夕的手中,他就退到了外面,和錦衣衛那一堆貴族兒郎纏在了一起。去年底,閻正夕告老出宮了,梁有善順勢而上,成了梁掌印。一上任就去顧仲濂的府上磕了頭。大齊的朝廷一直是這麼個傳統,內閣與司禮監要同心同德,否則政令就行不順暢,梁有善這個態度,很得閣臣們的心。
他在信上說,朝廷為表對晉王的有待,特賞了一副唐朝畫家龐作永所繪的《棣棠圖》給晉王,另他額外的禮贈與宋簡,借東廠負責押送這一批東西到紫荊關的便,一併給宋簡帶來。
他這一碗水端得太平了,既包住了顧仲濂的大腿,又私底下向宋簡表了忠心。對於宋簡而言,這個人是一座橋,也是一道坑。他掐著拇指上的扳子,正在想怎麼復這封信,張管事搓著手從外面進來。
“爺,知府老爺下了帖子,請您去意園喝酒。”
宋簡放下手中的書信。
“怎麼是你在門房?”
張管事搓著手,“這不他們都出去了嘛,爺,要我說,您也出去消遣消遣,今兒外頭,熱鬧著呢。”
他這一說,宋簡才想起,那日是初八,雖然他不願意過年節,但陸以芳還是體恤府上這些下人的,放了年紀輕的丫頭小廝們出去耍,府中就只剩下張乾,辛奴這些掌事的人在伺候。
宋簡接過張管事呈上來的帖子掃了一眼,便看出了下帖子的是宋意然。
她年底生了好大一場病,一直在養著,楊慶懷幾乎是把杜和茹在意園裡關了半個多月。
“送帖子的人呢?”
“在外頭候著呢,要傳進來問話嗎?”
宋簡搖了搖頭,“不用。讓他去回,我晚些過去。”
張管事點了點頭,拔腿正要出去,卻又聽他問道:“西廂房的人,怎麼樣了。”
自從陳錦蓮在西桐堂前的雪地裡跪了那麼一遭之後,紀姜這個人幾乎就成了宋府下人們的禁忌,誰都不敢輕易地去提,張管事冷不丁被宋簡這麼一問,背脊都跟著僵了僵。
“迎繡照看著的,夫人也一日三次的文,您又請了杜太醫用藥,這兩日大漸好了。”
說完,他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等著宋簡應聲,誰知道宋簡什麼都有說。只叫他傳人進來更衣。又命外間備輪椅。張管事知道,他這兩日腿疾犯得厲害,幾乎走不得路,不敢怠慢,忙吩咐去取水,自己親自備椅去了。
外面在落玉屑一般的雪,雪雲之間卻有陽光穿透出來,到也不見得有多冷。
宋簡懼寒,穿得格外厚實,張管事親自送他出府,行到西廂房的門前,宋簡突然抬手,喚他停下。
晨光透過窗戶,落在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