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邊,面前擺著一沓信紙,旁邊是打字機,我準備寫這封沒有人等著看的回信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來敲門。這之前,我已經聽到了走廊上的腳步聲,那種皮鞋敲擊木板發出的乾脆的嗒嗒聲,如果我認真一點,是能夠聽出那是雙軍靴的。但是我去開門的時候一心以為是安慧。
我開啟門,弗蘭克站在門口,風塵僕僕,嚇了我一跳。
“你怎麼來了?”
弗蘭克走進來,在我剛剛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下,桌上還攤著薇薇安的信,我以為來人是安慧所以沒有收,安慧還不會讀寫英文。我趕緊追過去收拾,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弗蘭克準確地拿起了那片信紙,隨後他眉頭一挑,沒有發表什麼意見。
我鬆了口氣,從他手裡把信奪回來,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
“週末我們可以自由活動。”
“有沒有吃晚飯?”
“還沒有。”
我於是帶弗蘭克到對面的露西飯店吃飯。時間已經很晚,飯店裡的人不多,食客們多半都去俱樂部了。我坐在弗蘭克對面,看著他吃炸魚塊,其實卻在想安慧。她姐姐幫她在馬蓮女子學校找了份校工的工作,學校的晚課在八點半結束,校工查完晚寢才可以下班。這一週來,安慧都會在回家的途中繞到昆廷街來,為和我說幾句話,這時候已經到了安慧下班的時刻了。
我對安慧並無愛意,然則卻有一種做為父親的感情,或許是因為她看起來太脆弱,太容易受傷害了。
弗蘭克看出來我有點三心二意,他問道:“你待會兒有約會?”
我搖搖頭,但是答道:“安慧一會兒會來。”
弗蘭克頗含意味地看了我一眼,就好像在說:“哈,好一個風流記者。”這讓我暗自惱火。但是另一方面,我倒也不願意讓弗蘭克上別處去。不知怎麼的,
我竟然覺得弗蘭克到春仁來是特為來見我的。大概是同在異鄉為異客的緣故,我覺得我和弗蘭克的關係倒比從前在六連時來得近了。
我問道:“你呢?你待會兒要去哪裡?”
弗蘭克怔了一下,“我嗎,我不知道。”
我提議等安慧回去之後,我們就去俱樂部玩個通宵。弗蘭克搖搖頭:“不了,我累了。”
我這才意識到他襯衣上的灰塵是怎麼回事,“你難道是坐汽車來的嗎?”
他點頭,“是,今天沒有飛春仁的飛機。”
從司令部到春仁坐汽車最快也四個鐘頭,之間的公路經常遭到轟炸,路況總是不好,天氣又是這樣熱,途中想必是很難受的。
“哎呀,那你為什麼要來呢……”我在心裡想。
等他吃完晚飯,我們又回到我的房間,安慧還沒有來,我讓弗蘭克先去洗澡,把髒衣服換下來。他洗澡的時候,我就在陽臺上,看著街上的動靜。安慧的身影出現在街口,我沒有費力招呼她,而是看著她慢慢走過來,經過南食店的時候,店裡的狗突然吠起來,嚇了她一大跳,看得出她很想拔腿就跑,但是又怕越跑狗越會追過來,我一面感到好笑,一面又好像確乎能夠體會到她的情緒似的,慌張起來。
安慧快步走上我的公寓,我已經開好門等著她了。
她比起初活潑了一些,也願意用不太好的英語和我多講話了。
“嚇死我了,有隻狗。”
我笑了,她也抿著嘴笑起來,然後便去挑盤子裡的糖果吃。她不化妝,和露易絲一樣的膚色,睫毛更為濃密一些,身形比露易絲單薄,也缺少女性的曲線,也許是還沒有發育完畢,我想象著絲綢底下年輕的身體,有一種負罪感。
這時候弗蘭克洗好了澡走進來。安慧又嚇了一跳,差點把糖果吞下去。弗蘭克向她打招呼:“哈羅。”
安慧對他笑了笑。這一次,在比較輕鬆的氛圍裡,她樂意好好打量弗蘭克了,我看到她富有興趣的目光,弗蘭克確實比我更有吸引力,我承認,但還是不爽。
弗蘭克去放留聲機,這臺留聲機是隨著這套公寓一起出租的,轉起來不穩,放出的音樂也有點顫抖。我只有一張爵士樂的唱片,弗蘭克就放了這張。
安慧微笑著,眼神隨著弗蘭克而動。她被他迷住了,這也難怪,她還是小姑娘。我冷眼旁觀著,仔細領略弗蘭克的魅力。他的表情依然是嚴肅的,好像根本無意於勾引年輕女孩,但是有些男人越是內斂,就越是具有魅力,至於他們自己清不清楚這一點,那是很難說的。
安慧走後
,我心中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