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但它的思想還是大學中文系教師王三。她抓住這時機,鼓動如簧之舌,繼續勸說。汪小梅原本是慣用拳頭代替語言的妻子,能連篇累牘地演說,連她自己都感到驚異。她試圖往前靠近,她想只要能把猴子抱在懷裡,只要能把那顆猴頭夾在自己的雙|乳之間,天大的冤仇也會化解,猴子就會變成王三。她說:
“三啊三,我的親人,你難道不知道,我打你罵你其實是痛你愛你的表現嗎?有時我出手重了些,但這並不是我的本意,你知道我當過女排的主攻手,人送外號‘鐵巴掌’,有時我只想輕輕地拍你一下,可能就把你拍得齜牙咧嘴,請你原諒吧。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和我婦道人家一般見識,今後我連一指頭也不戳你就是,三啊三,變回來吧,變吧,你要是害羞,我就轉回頭,閉上眼?或者,你更願意在我懷裡變?來吧,三,我願意,來,摟著我你來變,我閉上眼……”
她張開胳膊,閉上眼睛,等待著猴子撲進懷中來。但這時房門被猛烈地敲響了。
她惱怒地睜開眼,看到猴子從冰箱上縱身一躍,躍到窗框上方那兩根暖氣管子上懸掛起來。她憤怒萬分地拉開房門,幾乎赤身裸體地擋住了門口,面對著那些扁著地瓜腳,瘦著皺皮嘴,蓬著花白毛,戴著紅袖標(這一點至關重要,即便是流浪漢只要戴上紅袖標好人也害怕),提著鑼,夾著白木棍子,撇著南腔北調的代表著法律和道德的老太太們。
“你們幹什麼?”體校女教員氣勢洶洶地問。
她滿身的肉光晃得老太太們昏花了眼,一個個把手掌罩在眼眉上方,往屋裡張望。
一個滿口膠東話的老太太說:“有一個流氓跑到你屋裡來了!”
另一個滿口京腔的老太太說:“瘦得像猴一樣,戴著一副眼鏡。”
兩個老太太說著就要往屋裡擠,體校教員不由得怒火中燒,雙臂一伸,就如銅牆鐵壁。她紅著眼問:“誰給你們的權力讓你們搜查民宅?”
膠東口音老太太一拍胸脯,指指紅袖標,理直氣壯地說:“人民給俺的權力!”
體校教員感到有一股熾烈的火焰在胸膛中燃燒,她很客氣地伸出大手,捏住了老太太尖尖的鼻子。老太太的鼻子似乎塗了一層蒼蠅屎之類的東西,又粘又膩,令體校教員心中生出極端的厭惡,她鬆了手指,攥成拳頭,對準老太太的腦袋,像當年在運動場上擊打排球那樣,猛擊了一下。老太太像一條裝滿了沙土的髒口袋,一聲不吭地歪倒在走廊裡,歪倒的過程中她的胳膊打翻了對門人家擺在煤氣灶上的鋼精鍋子,讓半鍋子稀飯潑灑了出來,潑灑到她的同夥身上,更多地潑灑到她自己身上,鋼精鍋子在她胸膛上打了一個滾,然後清脆地響著跌在水泥地上。老太太們呼著:“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亂紛紛往外撤,擺滿雜物的狹窄走廊裡,響起一片碰撞之聲,走廊兩側的住家們,都拿起簡易的防護武器,守住了門口,看著這群業餘警察狼狽不堪地逃竄過去。體校教員看著那躺在地上乎乎喘粗氣的老太太,心中只有仇恨沒有害怕,她惡狠狠地說:“你願意躺在這裡就躺在這裡好了。”她從自家的煤氣罐旁,提起一個熱水瓶,拔了塞子,讓一線熱水慢慢地往老女人裸露的肌膚上流。老太太鬼叫著爬起來,呼喚著逃走的姐妹們,自己也一歪一扭地跑,一邊跑一邊罵著:“臊X,你等著!”她花白頭髮零亂如麻,滿身髒泥,看著怪可憐的。
體校教員關上門,插住了插銷。背靠到門上,裸露的肌膚感受到了門上那些涼森森的鐵器件。馬路上的熱風把沾滿了塵土,印著椰子樹圖案的綠色窗簾布吹起來,透過殘破的紗網她看到了窗外白楊樹的樹冠,聽到了樹上葉片被風吹動發出的嘩啦啦的響聲。蟬在樹冠中間枯燥地鳴叫著。她還看到了被樹冠遮住了部分的獼猴桃飲料廣告牌,巨大的猴頭在明亮的陽光中宛若活物一樣。體校教員不敢與它對視。她從門後橫拉起的鐵絲上扯下一條毛巾,擦了擦眼,然後,抑制不住地大聲抽泣起來。她哭著說:“三,你的仇我已替你報了,我的錯我也認了,你如果還不變回來,你就太不像話了……”
幽默與趣味(8)
她哭著,仰起臉來,看到猴子蹲在暖氣管子上,那條尾巴更加突出而明顯地垂掛在窗框上方的明亮光線裡。她衝著它哭,它卻對著她齜牙咧嘴。體校教員心中漸漸生出憤怒來,她走到窗下,一個立地拔蔥,想揪住它的尾巴,但她的如意算盤落了空,她的意圖太明顯了,她的身體太笨拙了,猴子的反應太敏捷了。她的手指尖剛觸到它毛茸茸的尾巴梢,猴子便從她的頭上一個飛躍,滑稽而輕鬆地跳到了衣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