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海上人悠悠地道:“你說得沒錯。榮之介復出的時候,早已長大成人,樣貌也與孩提時大大不同。雖說如此,天下卻還有人認得出他來。”大內良臣顫聲道:“什……什麼人?”逸海上人悠悠地道:“他的生身父親,大內持世。”
“啊”地一聲,大內良臣張大了嘴,顫聲道:“對了,持……持世當天也在場……”逸海上人嘆道:“豈止在場而已?他被‘南刀’砍殺的時候,臨死前便曾叫出‘榮之介’這三個字,在場所有生還者都聽到了。”
大內良臣雙手掩面,哭道:“阿介瘋了嗎?他為何要殺死自己的父親?”
逸海上人道:“這還要說麼?他的生父薄情寡義,從不肯放開心胸接納他,因而榮之介拿到了這柄殺人百萬的‘南刀’,喪心病狂下,第一個便要拿他父親的頭來祭刀。”
大內良臣心亂如麻,身子微微發抖,全然說不出話來,河野洋雄懶洋洋地道:“上人,少說這些廢話了。現下你要我們怎麼做?”逸海上人道:“現下我們能做的,便是趕緊搶回‘南刀’,只有讓它與‘北鞘’複合,方能結束殺人百萬的傳說。”
“南刀北鞘,以合為和,是稱大和”,河野洋雄與那“閻將軍”互望一眼,均知幕府召喚大內良臣的用心了。放眼整個周防大內氏,想來只有他與“榮之介”有些交情,若說有誰能猝不及防的來到阿介身邊,對他刺下致命的一刀,除開“大內良臣”,舉國孰能為之?
一柄大和刀,牽動多少人間事,眾人走出艙來,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從奈良朝的晁衡、鑑真,至南北朝的足利尊氏、後醍醐天皇,再到室町幕府的“應永之亂”,全都與這柄刀脫不了干係。
眾人默默走上船頭,逸海上人取出了海圖,道:“大內君,現下要怎麼找到榮之介的藏身之地,還得請您多費心了。”大內良臣微微苦笑,接過了海圖,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旁“閻將軍”沉聲便問:“上人,這海圖的殘部,都在榮之介手中麼?”
逸海上人搖了搖頭,道:“剩餘的殘圖,一半是在榮之介手中,另一半則落於朝鮮人之手。”河野洋雄笑道:“別管那張破圖了。反正夢海謎底已經揭開,只消找到榮之介,不就什麼都解決啦?”話聲未畢,忽聽霧中傳來低笑聲,道:“誰說謎底已出?”
眾人猛吃一驚,喝道:“誰?”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鴻影飛撲而來,疾奪“北鞘”。逸海上人雖驚不亂,立時提鞘護身,那“閻將軍”站得最近,厲聲怒號,反手來抓。
陡聽“砰”地大響,河野洋雄急急喝道:“火槍!快趴下!”火槍乃是稀罕之物,槍子飛出,殺人於須臾之間,加上船行迷霧之中,誰也瞧不清敵方射往何處。頓時間人人伏身趴倒,那閻將軍卻是什麼也不怕,把手一抽,已然扯落那人的半幅衣襟。
那人來無影、去無蹤,身法之快,世所罕見,加上濃霧深沉,竟無一人知道他是何時來到船上的。那閻將軍低頭看掌中,卻見了一幅淡紅衣袖,上繡一隻火焰雲燕,竟是女子的裝束!
逸海上人接過察看,當即嘆道:“煙島。”那閻將軍嘿嘿一笑,找到了對頭的來歷,便也不再多說了。他轉頭去看眾人,卻見武士們趴滿一地,除開兩大高手之外,盡餘一人呆呆站立,正是大內良臣。逸海上人心下一凜,忙道:“夢海圖呢?”
大內良臣苦笑攤手,露出了空無一物的掌心,道:“給……給人搶走了。”眾人大吃一驚,方知對方聲東擊西,看似要劫奪北鞘,實則意在海圖,果然調虎離山之後,非但逼得逸海上人不敢妄動,更引開了那位“閻將軍”追擊。這心機之深,當真可畏。
眾人身在夢海,若想找到大內榮之介,非得那張海圖指引不可,河野洋雄喝道:“大家振作精神!這裡是汪洋大海,賊人還能逃到哪裡?快去搜尋艙下!”大批武士腳步倉惶,正要下艙找人,卻聽海面上傳來划槳聲,眾人急忙轉頭,驚見霧氣裡駛出一艘小船,正朝夢海深處逃去。
眾人驚怒交加,喊道:“人在那裡!”甲板上腳步急亂,大內良臣奔上船頭,親自掌舵,眾武士則下到艙裡,拼命划槳,逸海上人則是提起海螺,嗚嗚吹鳴,示意前方小舟迴轉截擊。
那“閻將軍”抄起了彈弓,遠遠朝小舟射去。霧氣濃厚,雙方距離又遠,此人卻是忍法高手,膂力驚人,幾發石彈騰空破霧,幾乎射中了划槳人。
小舟若隱若現,忽快忽慢,幾次都快追上了,卻總是差了數丈,河野洋雄怒極,自朝艙下怒罵:“快划船!武士的精神只有這樣麼?心守一處!以報君恩!快!用力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