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黑,漸漸瞧不清地上的青磚畫兒,院子裡掌上燈來,隱隱綽綽的光透過來,他仍是沒有動窩兒,直到一條頎長的人影過來,他才抬起頭來。
暮色蒼茫裡,一眼看到那雙清亮的眼睛,似乎能一眼望進人心底,輕聲道:“六弟,來了多久了?怎麼不進來?”
信王看了他,一把抓住他道:“哥哥,你還想做回太子嗎?”
這話一問出口,他就知道,如果酈錯聽了,難保不氣得暈過去,有時候想想,他倒真有點兒阿斗之才,怎麼也扶不上牆,跟爛泥似的。
可是他就是這麼個性子,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他不是沒有心機沒成算的人,可是這世界上的事,能讓他去算計的太多了,不用算計的又太少了,劉檀得算一個。
他不想算計劉檀,可是如果劉檀要算計他呢?
還是問清楚,說明白比較好。
就算將來要怎麼樣,好歹是個明白鬼。
劉檀沒回答他,上前拉住他的手,一直拉著他進了屋子,信王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那手握在手裡,心裡又稍稍暖和一些,跟保心丹似的,心跳得很是平穩。
破鏡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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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檀讓他在椅子上坐下了,自己到櫃子跟前去找什麼東西,信王懶洋洋地靠在椅上,打量著對面牆上一幅畫,廖廖幾筆,勾著雪後江邊幾株老梅,遠山披著薄薄一層白雪,天邊幾絲淡雲, 道旁一所長亭,正是一幅雪後江景圖,畫面透著說不盡的寂寥,那畫左上角卻題著一首詞,那手字,除了劉檀沒人寫得出,只見那上頭寫著:
把酒長亭說。看淵明、風流酷似,臥龍諸葛。何處飛來林間鵲,蹙踏松梢殘雪。要破帽、多添華髮。剩水殘山無態度,被疏梅、料理成風月。兩三雁,也蕭瑟。
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料當初、費盡人間鐵。長夜笛,莫吹裂。
問誰使,君來愁絕?鑄就而今相思錯?
劉栩不禁笑了笑,劉檀走到他身邊,看他瞅著牆上的畫發呆,輕聲道:“這畫是他畫的,這畫上的詞也是他寫的。。。。。。。。。”
“這字卻是你題的,對吧?”劉栩將目光移回劉檀的臉上,看到劉檀低垂下眼簾,臉上的神情很淡,但就那麼一垂眸,劉栩的心像針紮了一下似的銳痛,看到劉檀手上拿了個匣子,他急於要把這點痛掩飾過去,便伸手一把拿過來,笑道:“這是什麼東西?”
劉檀來不及攔他,已經被他揭開蓋子,裡面卻是一面鏡子,鏡面刻著祥雲團花,他一把拿了出來笑道:“一面鏡子?哥哥,你藏著一面鏡子做什麼?”
劉檀自他手裡拿過鏡子,將那鏡子翻轉,指著祥雲團紋裡的幾個篆字道:“這鏡子有個名字,叫做風月寶鑑。”
這話一說出來,劉栩一臉堆出來的笑全僵住房了,來來回回瞧著那幾個字,果然便是風月寶鑑幾個大字,忍不住道:“。。。。。。。這面鏡子。。。。。。。真個有這面鏡子?”
他拿過來前前後後看,又對著自己照了一番,毫無異樣,道:“這不就是個尋常鏡子嘛?怎麼傳得那樣神?不過如此!”
劉檀笑了一笑:“這世上的事,哪一樣不是傳得神乎其神,其實也不過如此的?這不過是他當年一個笑話,怎麼知道十年後會流傳成神通廣大的寶物?”
劉栩不明白他的話,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看這面鏡子,同時為劉檀語氣裡的親密與掩飾不住的驕傲而略略含酸,呆呆地看著劉檀不出聲。
只聽劉檀道:“那一日,父皇讓你們先走,留下了我陪他進晚膳,末了,就將這面鏡子賜了給我。”
劉栩想起來了,正是那一日,劉檀從宮中回來,手裡是抱著這麼一個匣子,卻原來就是這東西。
“父皇為什麼要將這鏡子賜給我,你明白嗎?六弟。”劉檀將那面鏡子輕輕放在案上,轉過身來說道。
劉栩茫然搖頭。
他是真不知道。
“你不記得我的案子最初是從什麼事情上開始的?”劉檀靠在書案上,雙手撐在桌沿上,瘦長的手指輕輕彎過來,扣住桌沿,嘴角似乎含著笑,眼裡卻盛滿了悲涼。
劉栩想起來了,是了,最初就是武帝叫他去問過話,問的就是這面鏡子的下落,那時候說的是,鏡子在太子手裡,他借著辦案的機會,昧下了這面風月寶鑑。
他想出一腦袋汗,也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