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到受楊棟之辱。”又想道:“各衙門都有楊家心腹人佈置在內,惟將軍薛尚武處楊家人不敢去惹他,我須到他那裡去首告。他當初雖與我有些口面,今為著首告機密而往,料不難為我。”卻又想道:“尚武見了我首呈,必要奏聞天子,方好奉旨拿人,少也要等幾日,我便躲過了,倘楊棟來拿我家屬,如何是好?須先打發家眷出京,方保無事。”算計已定,便把這話細說與妻子瑩波知道,教他收拾了些細軟,僱下車兒,帶了從人、僕婦,連夜起身。又恐楊府差人追緝,分付他出京之後,不可說是賴家宅眷,亦不可說是楊家宅眷,只說是梁家宅眷,竟取路望襄州進發。正是:
小人之險,自相屠戮。
忽戚忽仇,何其狠毒。
小人之巧,轉變甚速。
忽賴忽梁,何其反覆。
本初打發家眷起身後,即寫下首呈一紙,取了楊復恭的反書草稿,潛往薛尚武轅門伺候。恰值提轄鍾愛在轅門上點收各處公文,本初捱上前,叫聲:“鍾提轄。”鍾愛抬頭一看,認得是賴本初,便笑道:“賴官人,你如今做了楊老爺了,卻來這裡做甚麼?”本初道:“休要見笑,我今有一機密事,欲見你薛老爺。”鍾愛道:“有事不消面見,只寫封書來,我替你傳達罷。我是不偷換人書柬的。”本初明知譏誚他,卻只做不知,說道:“事情重大,必須面見,相煩引進。”鍾愛笑道:“引便引你進去,只莫在薛老爺面前說我不好,他耳朵硬,不像別人肯聽人攛唆哩。”本初聞言,羞得滿面通紅。少頃,尚武升帳,軍吏參謁過了。鍾愛叫本初報名入見,本初還指望尚武念中表之親,稍如禮貌,不想才進轅門,早聽得吆喝一聲,奔出四五個穿紅軍健,將本初如鷹拿燕雀的一般,提至階下跪著。本初心驚膽戰,伏地告道:“有機密事特來呈首,乞屏退左右,然後敢說。”尚武笑道:“我左右都是心腹人,你有甚機密事,但說不妨。”本初便把首呈,並楊復恭的反書草稿獻上。尚武此時已接得柳公密札,今看本初所首,正與柳公所獲反書相合。因對本初道:“所首雖真,但你本與反賊同謀,今事急,方來首告謀叛重情,道不得個自首免罪。”本初無言抵對,只是叩頭。尚武笑道:“你前日道我連夜做了武官,也管你不著,今日如何到我這裡來?”本初惶愧無地,哀告道:“當初有眼不識泰山,伏乞將軍老爺看親情面上,饒恕則個。”尚武聽說,拍案大怒道:“你不說親情猶可,你若提起‘親情’二字,教我毛骨悚然。你當時偷換薦書賺我,其罪猶小,還可恕得,你受了梁用之喬梓厚恩,不思報效,反幫了別人,要奪他的姻事,又賺他的半錦,險謀奸計,不一而足,親情何在?你這廝喪心如此,本該立斬。今且先示薄懲。”便喝左右將本初捆起,用大棍重責三十。本初再三哀告,尚武道:“我今為著梁用之喬梓打你,正是敦厚親情。”喝令左右加力重打。打完了,分付把他鎖禁馬坊中,聽候發落,不許洩漏。當日有幾句口號嘲他道:
昔把養娘當馬騎,後到長安做馬監。
今朝鎖禁馬坊中,一生常與馬作伴。
當下尚武既得了柳公密札,又見了本初首呈,正要設計擒捉楊復恭,忽報朝廷有諭旨到。尚武忙排香案迎接。諭旨道:
詔諭總制京營大將軍薛尚武,向來京師憚弱,為藩鎮所輕,皆因武備廢弛之故。今聞爾受任以來,訓練有法,旌旗壁壘,為之一新,朕甚嘉焉。次日,將親倖教場閱武,以壯軍容。爾其陳軍以俟。特諭。
尚武接了諭旨,想道:“我正好趁此機會,斬除凶逆。”便傳下號令,各營兵將俱於三更造飯,四更披掛,五更時分都隨著尚武到教場中,各依隊伍排列停當,金鼓旗幡十分齊整。演武廳上施設盤龍錦帳、金床玉幾,等候聖駕臨坐。辰牌以後,天子親率文武諸臣,並楊復恭等一班內侍駕幸教場。尚武領著眾軍將山呼,迎拜天子至演武廳,升帳坐定。文武諸臣鵠立左右,內侍們奉侍帳前。尚武又命提轄鍾愛統率護駕軍士擁衛階下。但見:
羽衛雲騰,霓旌星列。虎門開處,層層儀仗擁鑾輿;龍騎來時,濟濟衣冠隨輦轂。教場中,轟轟唿唿,數聲炮響似雷霆;將臺前,整整齊齊,千隊高呼震山嶽。煌煌金舄,恍若周王會獵講東都;嫋嫋玉鞭,儼如漢君按轡行細柳。儲黃袍,前後左右森森嚴嚴,大半兜鍪圍繞,豈止內豎趨蹌,彤芝蓋,南北東西,燦燦爛爛,惟見甲冑鮮明,足令中官惕息。大纛旗下,排列著羽林軍、期門軍、控鶴軍、神策軍,一軍軍皆桓桓武士,洵堪誇風虎雲龍;演武廳邊,分佈著金吾衛、拱日衛、千牛衛、驃騎衛,一衛衛盡赳赳武夫,那怕他城狐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