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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戴志補習四次。陳心原來願意只收戴志每小時50元,比原價便宜一半,可戴志硬是將一個白色信封塞給他,說 :「不行,心哥。錢,你全得收下去。我家不慣開支票,裡面都是真金白銀。你為我補習,不過也是打一份工,都是出來賺錢的。我若少給你錢,就等於欠了你,這於理不合。一日為師,終身為師,你始終是我尊散的老師。」

陳心那時接過信封,看也不看一眼就放在桌旁,他調侃戴志 :「呵,怎麼了? 敬師節到了? 你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真是新鮮。我沒幫過你什麼,不過是因當初無聊,才去幫人補習,你亦不必將我說成『再生父母』似的,我受不起。」

「不,心哥,你不知道,如果沒了你,就沒有今天的戴志偉! 」戴志險些兒沒跪下跟陳心叩幾個響頭。這話倒也不假,然而亦非全部真。戴志認定陳心是他的老師,陳心是他所尊散的人,這種關係就是最適合他們的關係,不必再有更多。

這時,陳心聽了戴志的問題,看看手錶,說 :「已經超時了,本來說七點下課,現在都七點半。你趕著回去吃飯嗎?」

若是平時的戴志,他應該自座位彈跳起來,說 : 糟! 我老媽子等我開飯,要飛奔回家了,心哥再見! 可這時,他卻答非所問 :「心哥今天要回去C大嗎?」

「不回了,今天星期五。」

「哈哈,我考試考傻了,連今天是星期幾也忘了。」戴志低笑,迎上陳心的眼睛。陳心垂眸,不自覺拿起桌上的平光眼鏡,又戴起來,戴志問 :「心哥怎麼忽然戴眼鏡?」

「見到了,就順道戴起來。戴著眼鏡時,我覺得我不再是我,我成了別的人,有一張新的臉孔,因而可以無懼任何人事。然而,這也是自欺欺人,」他自嘲,又摘下眼鏡 :「即使戴著眼鏡,我眼睛所見到的事物仍無絲毫改變,我的容貌亦如平常無分別。」

「不、不。心哥,你頂適合戴眼鏡了,我還沒見過有哪人戴起眼鏡上來,比你更好看。」戴志奪過陳心手上的眼鏡,逕自戴起來,大笑 :「我有個朋友戴一副超粗框眼鏡,像個傻子似的,偏偏他的另一個死黨又附和他,猛說他戴這眼鏡好看。」——他說的是李旭跟王秀明——「心哥戴眼鏡時,十分有書卷味,看起來很文雅,這種氣質是我這一生也不可能有的。沒人贊過你嗎?」

陳心不急著取回眼鏡,託著頭,慵懶地說 :「這眼鏡是我媽媽要我戴的。她說鳳眼不吉祥,因為她自己也有一雙鳳眼。鳳眼聽說是大富大貴的象徵,可是我媽媽這輩子也沒行過好運,尤其是她缺乏看男人的眼光。大概在我七歲左右,她就買來一副平光眼鏡要我戴。我討厭眼鏡,覺得有塊硬膠頂在鼻樑處,不舒服,耳廓又被鏡架擠痛了。媽媽說,男孩子生就一雙太明亮、太別緻的眼睛,也會招來不好的姻緣。她說,做人不需要有什麼大志,平平實實就可以。她說,我跟陳秋不需要做金字塔頂端那一小撮菁英,也不要做最濫、最底下的那一群人,那就可以了。」

「但你媽不是逼得你很緊嗎?」

「我做大,多少也要做個好榜樣。我沒怨過我媽,因為我沒資格。我也不恨她。」陳心審視自己白晢的胳臂,說 :「我還記得手臂上哪個位置曾有過蛔蟲似的疤痕,到了現在還找得出一兩道褪成淺肉色的疤,可是,當時的痛楚已經變得虛無飄渺,很遙遠。但我仍然記得媽媽打我的表情。她一邊打我,一邊哭,而我知道她其實是不想打我的。

「只是,若她不打我,她會崩潰。如是者,她那鹹淚水滴落到我身上見血的傷痕時,一種熱辣辣的刺痛便直入我心底,我覺得又痛,又想哭,我一哭出來,媽媽就不會再打我。她會擁著我,拍我的頭,用熱毛巾敷著我的傷口,跟我說對不起。媽媽說,她見到我的淚水後,才恍然察覺到自己臉上的淚痕。她每次打我,就好似同時打她自己那般,因此感到痛的人不只我一個。」

戴志感到惶恐,他必須立即離開。他便雙手壓著桌面,霍然站起來,勉強地說 :「心哥,你今天已經說得太多。我來打擾你這麼久,也該打道回府了。對了! 你還未告訴我要做什麼功課! 下星期就考文學,可我還未背完全部課文跟筆記,不如下次你給我做個小測……」

陳心微笑,鳳眼內有暖意,他走去門邊,為戴志開門,說 :「就這樣。戴志,不知是否因為你中一時就見過我,我總覺得自己跟你識了好久。面對熟人,我總能夠暢所欲言的。」戴志幾乎是落荒而逃,經過陳心身邊時,陳心猛地抓著他的手腕,說 :「你回家吃飯?」

「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