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小火球映得天空顯出一種半棕半紅的濁色。上了校巴,他靠著車窗,悠悠合上眼,褲袋的電話卻震動起來。他眼也未睜開就接聽,朝電話「喂」了一聲,對方沒出聲。
隔了約五秒,陳心聽到戴志的聲音,他說 :「是我。」
「嗯。」陳心應了一聲,兩人靜下來。
陳心覺得自己這天聽了太多話,累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賭,他賭戴志能忍受多久——他這種沉默。陳心張開眼,見窗外樹影、樹、建築物、影子全被黑夜融成一團,隱隱有種傷感。他感到自己也是那一團東西里的一個殘影,被什麼巨浪似的東西滔滔蓋過來,就被淹波了。他很渺小,電話另一方的人跟他一樣,都很卑微。每一個人——有錢人窮人中產名人新貴——全部人站在黑夜下,連輪廓也被侵蝕得半點不存 ; 站在白日下,太過醜陋的地方也會無所循形。
陳心在U院下車,一個人緩步行到宿舍前一片大草地,坐在一個木砌的涼亭下,才開聲 :「你不問我為什麼這麼久也不出聲嗎?」
注一 : 汙糟,指骯髒。
注二 : 收數佬即向人追債的小混混。
注三 : 炒底,茶餐廳術語,即是要求將普通的白飯改為炒飯,例如你想要一客鮮茄肉片飯,又不想吃白飯,便可以轉炒底,白飯底便變成蛋炒飯。但必須要另外多付幾元才可以改成炒底。
注四 : 齋啡,茶餐廳術語,即黑咖啡。
(FIN)
=========
☆、《大志》119 (美攻強受)
…尾二
===========
「就算我問了你,你也會講一大堆不知所謂的話搪塞過去,害我聽不明白。」戴志說 :「你想我知道的話,自然會開口。你想,我有試過質問你嗎? 你做過什麼事,我就是知道,也是得個『知』字,不會問你。」
「我對你,也好似是這樣。今天我去了玉記茶餐廳,吃了一客芝士焗魚柳飯,飲了一杯奶茶、一杯紅豆冰。然後搭東鐵回來C大。我一邊搭車,一邊想 : 我到底知道你幾多野(注一)? 於是我逐條逐條去數……」
「我的事?」戴志反問。
「嗯。我將我想到的,一一數給你聽。你最喜歡藍色,藍色令你想到天空,你跑步時往往愛抬高頭,看著一片天。但你多數穿綠色、棕色系的衣服,你知道自己穿這類衫最好看,你跟我相反,很少穿黑白色,你說過你配不起太純的顏色。夏天你常穿背心,因為你怕熱,冬天就穿連帽衛衣,一來夠厚,二來下雨也不用帶遮(注二)。你喜歡飲青島啤跟健力士黑啤,因為夠濃,但你酒量差,飲兩三罐就開始亂講話,飲多兩罐就斷片,要食解酒藥,第二日一起身,食量卻大得驚人。你最憎飲紅酒,嫌它不甜不酸的。你最拿手的科目是經濟,其次數學,最憎語文科跟文學。你沒什麼偏愛的食物,基本上什麼也吃,但蔬果的話你只喜歡食生菜、橙跟西瓜。
「人人以為你愛玩運動,但其實你只喜歡打街波(注三)跟跑步,一旦體育與競爭掛鉤,你就很厭惡。因為你最不喜歡跟人爭。儘管你看似愛挑戰別人,但你從來不喜歡競爭——這也是你熱愛經濟卻不選經濟系跟BBA的原因——你覺得人一世,最緊要活得安逸,不損人利己。你戴面具跟人相處,所為的就是如此——在社會上安穩地生存,沒想過利用不同的面具攏絡人脈。比起利用人,你情願行一條又長又崎嶇的路。
「你會因為看著別人受苦,而自己心裡難過。然後你想幫他們——你會說人生不一定要這樣,人有許多種可能性。你口裡說著許多漂亮話,事實是連你自己也未能豁達。深覺做人很痛苦,只是想他人好過一些,才講大話,打算呃呃哄哄(注四),令他們快樂一點。有時你做得到,有時這只是好心做壞事,不單隻幫不到對方,更令你自己莫名陷入困苦。
「但你從來不後悔。你很老土,還會相信緣分、相信很多事都是註定。即使自己陷入痛苦,你也會想 : 或者我以前有欠於他,所以整定我某一刻就算為某個人赴湯蹈火。所以痛苦或快樂,都不是由人決定,如此就沒必要後悔自己所做過的每一件事……」
「心哥,」戴志低喚他的名字,一頓,又說 :「你一向沉默寡言的,我很少聽你長篇大論地講話,還要在我面前談論我的事……」
「不算是『在你面前』,你現在又不在我面前。」陳心故意捉字蚤,逗笑了戴志 :「我想我一定講不出那麼多有關你的事。我不細心,沒怎樣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