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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心中一跳,忙垂頭避開雲崢目光,併為身邊蕭繹倒茶以掩飾我的不自然。

因蕭繹身體不好,我希望他滴酒不沾,在宴上給他單獨準備的是茶而非酒。給蕭繹倒了一盞茶後,我又夾了一筷菜給他,道:“這道炙鵝味道不錯,你多吃點。”

箸間的鵝肉夾放至蕭繹碗中時,下方的雲崢嚯地站起了身,“時候不早,雲某就先告辭了。”

見雲崢要走,我心裡著實是鬆了口氣,只是出於待客禮節,口頭上還得假意挽留一番,抬頭看著那個離去的背影道:“雲世子這就要走了嗎?再喝一杯吧。”

萬萬沒想到,離去步伐走得飛快的雲崢,在我這句話後,竟陡然停了下來。

好像這句話與我那日春醪亭“相逢即是緣”,有異曲同工之效,點著了雲世子身上什麼開關,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雲崢緩緩轉過身,一步步向我走來,看他幽深雙目映著躍動的燈火,唇角慢慢浮起若巔若狂的笑意,“好啊,請王妃為我把盞。”

那幽眸中燃灼著的火焰,似有實形,能將這錦繡宴廳連成火海。我因驚怔過度還未能有所反應時,謝沉已起身攔在了雲崢身前,道:“世子這般,有些失禮了。”

雲崢冷笑著道:“此是晉王府,非是謝府,謝相併非主人,如何多話。”

謝沉卻似意有所指地重複了一遍雲崢的話,“此是晉王府,非是謝府”,又道,“上首是晉王之妻,非是謝家孀婦,雲世子能喝什麼酒。”

本來我覺得以雲崢這陡然似喝了假酒的癲狂狀態,說不定真能做出火燒宴廳的事來,卻見雲崢在謝沉那幾句話後,目中幽火像被霜雪忽然沉重覆壓,一片死寂後,火熄煙消,只餘悲冷。

悲冷的眸子再望了我一瞬後,雲崢轉身離開了宴廳,身體沒入瞭如墨的夜色中,漸行漸遠。

而我身邊的蕭繹,自始至終一字未語的蕭繹,端起手邊的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

因有前事之鑑,這回我等了一等,看雲世子這回是真走不會回頭,身影在夜色中已漸是遠不可見了,方才令府中管事依禮去送一送雲世子。

而後,我再度對謝沉舉盞,含笑請謝相回席,繼續用宴。

然謝沉的面色似乎也不大好,不久前與雲世子那短短几句話的“交鋒”,似令謝沉眸底微有陰霾。又或許是我看錯了,是因謝沉此刻站在廳中懸燈下,有些許燈影恰好垂落在他的眸底。

我欲再細看時,謝沉已垂下眼簾,隱下眸中或有或無的陰霾。謝沉向我微躬身拱手,先是“微臣多謝王妃盛情”,而後又以“時辰不早、不能久留”為由,向我請辭。

見挽留不住,我就說要送一送他。又看了身邊蕭繹一眼,笑對謝沉道:“非是王爺憊懶不肯送謝相,是他腳上崴傷還沒全好,不能多走路,謝相勿要見怪。”

“豈敢。”謝沉再一躬身拱手後,也請我留步。

然我因得為蕭繹拉攏謝沉,禮節上的事絕不可廢,不管謝沉如何辭勸,仍是堅持要送。

“你先回房歇著,我去去就回。”手搭在蕭繹肩邊,我輕輕同他說了這一句,蕭繹手捧著茶杯,在嫋嫋的茶霧中微仰首看我,溫聲道:“好,我等你。”

從宴廳到晉王府大門彎彎繞繞路徑不短,侍女提燈在前引路,暈黃搖曳的燈光中,我與謝沉走在夜風吹拂的王府□□上,心中想起上次我去謝府、謝沉送我離開的情景。

那一日的謝沉,似是靜水、似是古井,靜且深,縱風起亦無波無瀾,那之後我見到的謝沉,給我的印象也都是如此。可今夜,這潭深水卻似微起波瀾,在與雲崢雲世子似是“交鋒”時。

若是旁人,那情景只是幾句話說得不大對付而已,根本不必多想,可這事落在謝沉身上,我總覺得有點微妙。

雲崢雲世子與人有衝突,正常得很,他本來就脾氣大、性子傲,跟個刺蝟似的,他不喜歡的都要被扎一紮。可謝沉這人不是,謝沉這人性靜如水,似是連喜怒都沒有的,縱是被人冒犯應也淡然如清風明月,怎會在今夜與雲崢有點言語衝突,怎會與雲崢……似有舊怨?

如謝沉這般的人,雲崢是得用什麼天大的事,才能將謝沉有所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