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離開漁村時,程渲交待給阿妍的那件…寒玉衣…莫牙恍然大悟,“噢”了一聲卻嘎然止住,揚唇咬住程渲的耳垂,低幽道:“果然…最懂穆陵的,是你。”
見程渲笑而不語,莫牙仰臥在甲板上,眨著眼想道:“一百零八顆美玉也還給了別人,船上的好東西又被偷了個乾淨,讓我莫牙牙想想…還有什麼值錢的沒有。哎呀!”莫牙一骨碌翻起身,衝程渲道,“差點忘了,還有價值千金的鎏龜骨吶,神婆子,快拿出來給你夫君瞧瞧。”
——“沒有鎏龜骨了。”程渲側目一笑。
“沒有了?”莫牙皺眉,“才不信。”
程渲把手摸進懷裡,衝莫牙挑眉道,“不信?你自己來摸摸?”
莫牙犟氣上來,真是一躍上前,一手摟住程渲的身子,另一隻手朝她懷裡掏去,可除了綿軟還是綿軟,哪有那塊黑漆漆冷冰冰的龜骨頭?
“真是沒了?”莫牙瞪大眼,“昨天睡時,還見你拿出來…是落在阿妍家了?”
“沒了我程渲,再神的龜骨也不過是一塊黑炭頭,無人可馭,又有什麼用?”程渲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小腹,“咱們說好的,孩子,就學你做神醫,留著龜骨頭,我還嫌礙事呢。”
莫牙哈哈笑著,溫熱的唇貼住程渲半張的唇齒,“神婆子沒有混飯吃的伎倆,就得跟著我莫神醫過,看你後頭還怎麼神氣。”
程渲仰頭吧唧親了口莫牙的腮幫子,“不是賴在你船上了麼,莫神醫,別丟下我啊。”
——“程渲,咱們得想好,往哪裡去?”
——“老爹留下的東西,不是足夠支撐著去北方麼?當初他拽走你,也是要去那裡。不如,我們就去北方。”
——“好啊!只要神婆子不怕冷,去那裡我也無所謂。”
一望無際的海面上,一艘烏木製成的寶船迎風疾駛,穿過漆黑的夜色,往遙遠的北方而去。
碼頭邊
翻滾的海浪擊打著海邊的岩石,發出陣陣悶響,穆陵一步一步踩在高高低低的碎石上,朝著最高的那塊大石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去那裡,就好像,有什麼牽引著他。
穆陵回想起自己獨自站在這塊石頭上,他被奸人所害痛失皇子身份,摯愛的女子又嫁給了旁人,身負重傷沒有希望…他茫然望著不見盡頭的大海,有那麼一刻,他也想縱身躍下,了結一切。
他悵然回首,看見程渲坐在幾丈外的石頭上,看著自己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如果自己躍下大海…穆陵眼眶朦朧,程渲一定也會不顧一切,程渲太傻,她明明重獲新生,明明已得所愛,卻還是尋到自己,守護自己…——“我七歲眼盲,再也看不見什麼,一切在我眼裡都是灰濛濛的,唯獨…在看到五哥的時候,雖然看不見五哥的樣子,但五哥的影子不是灰色。”
——“我是什麼顏色?”
——“五哥在我眼裡,是太陽的顏色。”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們一起長大,你照顧我多年,守護我多年,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我這一生都會在五哥身邊。”
程渲,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穆陵走上最高的巨石,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看見已經開走的大寶船,風聲劇烈,把莫牙的船疾速的送往遠方,穆陵竭力想尋找,卻只能看見一望無際的海面,就像是,那天他看見的一樣。
穆陵驀然低頭,忽的凝住了幽黑的眼睛,他看見放置在腳邊的鎏龜骨…“鎏龜骨…”穆陵低嚀出聲,俯身拾起龜骨,龜骨漆黑,殼面因被人撫摸無數次發出油亮的光澤,紋路縱橫彷如天書,除了可以駕馭龜骨的卦術高手,沒有人可以洞悉這塊千年龜骨暗藏的玄機。
——程渲,把鎏龜骨留給了自己。
“程渲…程渲…”穆陵攥住龜骨,迎風眺望,卻是什麼都不見,“有生之間,五哥還能不能再見到你…”
——“渺渺前途事可疑,骨中藏玉誰可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覺其中碧玉奇。”
——“我自幼孤零無拘,每一步都是隨心所欲,對我程渲而言,命運也不過是骨中剖玉,何不賭上一把?至於這骨中是藏玉,還是藏兇?骨中就算藏兇,我也必全力剖之,玉在骨中,良匠必得,兇藏於骨,良匠,也一定會剖開以白天下。”
司天監裡,程渲清亮自若的話語在穆陵耳邊迴盪不止,混雜著呼呼的海風上,漾起年輕帝王的心腸。穆陵收起鎏龜骨,釋然的背過身去。
——全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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