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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傷神。

而與此同時,丫丫坐在東廂房臥室的暖炕上,抱著膝蓋也在發呆。

這可真是發呆,呆得雙目圓睜。可是看什麼都影影綽綽,耳朵和外界之間也隔了一層膜,任何聲音傳到耳中,都是含糊籠統的一片嗡嗡隆隆。黃媽盤腿坐在她面前,手裡攥著一條大手帕,說一陣,笑一陣,笑一陣,再哭一陣——“早就看出少爺好,可沒想到會這樣好,這樣有出息,這樣重情義。丫丫有福啊,將來是要當正宮娘娘的啊!也虧得是自己有眼力,若不是自己當時發了話做了主,丫丫早讓那對沒心沒肺的爹孃賣出去了。賣出去的話,養到如今這麼大,也早該嫁人了。可是普天之下放眼瞧,誰家的小子還會比少爺更好?”

說到這裡,黃媽喜到極處,又落了淚。至於丫丫為什麼直著眼睛不言不動,她沒多想。姑娘冷不丁地定了終身大事,照例都是要反常的,都是要木著臉裝傻的。黃媽沒心思去逗丫丫說話,只是暗暗覺著丫丫有本事。平時看著是個沒嘴的葫蘆,其實更有主意,自己先前倒是小看了她。

至於龍相——在龍家,黃媽並不比陳媽的資歷淺,陳媽知道的,黃媽也知道。但黃媽看龍相如同看了活心肝一樣,在她眼裡,龍相一點毛病也沒有。犯了天大的錯,也只是頑皮,只是鬧小脾氣。有時候那姓白的小子竟敢對著龍相動拳腳,黃媽看在眼裡,又疼又氣,恨不能把這位一無所有、吃白食的白少爺攆出去。

想到露生,黃媽又有了話。把嘴唇湊到丫丫耳邊,她竊竊地說道:“今天又和白少爺出門玩兒去了?今天算是最後一次,往後可不行了,聽見沒有?你現在可是有身份的大小姐了,我看少爺那個著急的樣兒,興許過不了幾天,就得張羅著讓你過門。要當新少奶奶的人了,還能天天跟著別的男人往外邊跑?就算少爺不挑理,旁人看了還要說閒話呢!萬一少爺挑了理,不要你了,你哭都找不著地方去!”

說完這話,她虎視眈眈地盯住丫丫,想讓丫丫給自己做個保證。然而丫丫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炕蓆,依然是不言語。

丫丫也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何種感覺。

她知道自己長大後是要給龍相做妾的,可是知道歸知道,一直沒往心裡去。龍相不提,她就索性把這件事長久地忘記了。

做妾也罷,做妻也罷,結果都是留在龍相身邊,和他過一輩子。丫丫平時照顧他、伺候他,挨他幾句罵和幾下打,都是不在乎的,都是能忍受的。因為相信一切苦難都有盡頭,自己總有一天長大成人,會脫離龍相自成一家。況且實在怕極了,她還可以逃。往哪兒逃?往有大哥哥的地方逃。

她不拜菩薩不拜佛,在最委屈、最恐慌的時候,她往大哥哥的身邊躲。

活到如今,她長大了。毫無預兆地,龍相也當真要娶她了。她想自己這一回若是嫁了他,便終生都是他龍家的人,被他嚇死打死也不能逃了。一輩子,幾十年,從現在一直到死,都只能守著他一個,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

一點希望也沒有了,心裡一點光亮也沒有了。自己嫁了,大哥哥也一定要娶,屆時三人成了兩家,自己也再沒有資格去找大哥哥當靠山了。

丫丫不記得自己和嬸嬸說了什麼話,總之恢復清醒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院子裡。

對面的西廂房沒有燈光,可見露生還沒回來。露生是她的魂與神,露生不回來,她便要失魂落魄。回頭望了望東廂房的玻璃窗,隔著窗子,她看了嬸嬸一眼。

她什麼話都沒有對嬸嬸說。活到十七歲,她終歸還是懂得了些許人生道理,知道有些話說了不但是白說,而且還要引起風浪。一個小丫頭,爹孃都不肯要,能嫁給少爺做正房太太,這是一步登天。自己只要說出半個“不”字,就是不識抬舉,就是給臉不要臉。

幸好,她還有個大哥哥。對誰都不敢說的話,可以對大哥哥說。她還知道大哥哥手裡有點錢,離了龍家也餓不死。

若是真能離了龍家,放心大膽地過幾天好日子,那麼捱餓她也願意。況且她還認識幾個字,洗涮、縫紉都能做,她想無論到了哪裡,自己都不至於成為累贅。至於大哥哥——大哥哥更是比自己強得多,她在整座縣城裡,還沒見過像大哥哥這樣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

丫丫想見露生,想得心急如焚。嬸嬸的眼睛藏在玻璃窗後,她不敢再往西廂房裡跑,站在院子裡,又怕龍相會突然回來。走投無路之下,她垂著頭溜達出去,一直走到了龍宅後方的荒園子裡。

抱著胳膊蹲在一堵斷壁殘垣旁,她知道這裡是決計無人來的,所以反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