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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腿沉重,腳更是成了石頭,簡直快要拖不動了。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喘息著抬起頭,看遠方地平線上已經透出了隱隱的光明。

這回可是真走不動了!

舌頭粘在了上顎上,嘴裡幹得連口唾沫都吐不出。從口袋裡摸出那張路線圖展開了,露生眯了眼睛,在僅有的一點星光下看它。人喘著,手哆嗦著,他的眼睛看不清,心裡卻是冷不丁地清明瞭一下。下意識地抽動鼻子嗅了嗅周遭的空氣,他抬起頭環顧四周,忽然感覺目下一切都似曾相識,都是曾經有過的老光景。

然後,他想起了十二歲那年的春夜。

那一夜,風也是這樣的涼,人也是這樣的悽惶。知道目標,不知道怎麼走。不知道,也得走。

拉扯著馬鐙站起身,露生跺了跺腳,把路線圖摺好塞回了口袋裡。他一直自居為大哥哥,可是直到此時此刻,很奇妙地,他才感覺自己真是長大了。他想:自己今非昔比,當時的父親和妹妹,自己救不了;如今的龍相,自己難道還是救不了嗎?

思及至此,他只感覺自己責任深重,甚至都不恨龍相了。

他只是認命,認為自己應該去把龍相帶回來。一個人有命定的路可走,不疑惑不迷茫,他想,其實也是一種福分。

在天矇矇亮的時候,他牽著馬,走到了那座必經的縣城。

城是老城,兩百來歲的老城牆方方正正地聳立著,看著令人肅然。露生在城外走,兩隻腳由重轉輕,先前體內流躥的血液,現在像是又恢復了流動的節奏。

抬手一捋馬鬃,露生問道:“夥計,再跑一陣行不行?”

馬沒反應,想必是不願意跑。可等露生爬上它的馬背坐穩當之後,它顛著蹄子,還是輕快地跑上了路。

路上漸漸有了行人,行人全是鳩形鵠面、神色倉皇的,看模樣,也多以鄉民為主,不像是那縣城裡的人士。露生越往前走,見這樣的人越多,便下馬攔住一位問道:“老鄉,請問前頭是不是開了仗?”

鄉民立刻做了回答,並且是長篇大論的回答。然而露生聽了半天,卻只是聽了個一知半解——他是在龍家長大的,龍家略微高階些的下人,都是隨著龍鎮守使從京津、直隸一帶過來的,講的全是官話,和此地的方言大不相同。而且此地位於幾省交匯處,並非只講一種方言。露生聽到最後,連問都不知從何問起,只好逆著人流繼續走。

走出老遠之後,他忽然見前方來了個挺富態的胖子,像是個走南闖北有見識的模樣,便慌忙攔了對方,把方才問過的話又問了一遍。

胖子不負他望,操一口南腔北調的自創官話,不但有問必答,而且是問一答十,問十答百。原來前頭——隔了一片荒野——的確是開了仗。開仗的兩方,一方是趙師長,另一方是孝帥他兒子。為什麼打起來了?不知道。打成什麼樣子了?也不知道。反正槍炮響得不善,周遭百姓能跑的全跑了。現在還能不能過去了?能,不怕死就去唄!

露生很怕死,但是爬上馬背,還是去了。

第九章:君心涼薄

露生生平第一次跑戰場,他心裡有勁,不累不怕;馬奔波了一夜,卻是露了頹相,越走越慢。露生回憶起李尚武對自己所描述的地形和距離,約莫著自己距離龍相那裡不過是十幾裡地,不要馬,憑著兩隻腳走過去也不是難事,心中便有了底氣。

他牽著馬向前快走,起初有路有人,走著走著路就沒了,人也沒了。遠方隱隱響起了噼裡啪啦的脆聲,露生聽出來了,那是槍聲。

底氣忽然消失了。槍炮無眼,他不是怕子彈忽然飛到自己面前來,他是怕自己晚到了一秒鐘,會有子彈鑽進龍相的身體裡去。這種事情,沒有個時間表,也沒有計劃書,不是他不遲到就可以。他想:自己須得快走,而且是怎麼快都不夠快。還有這匹馬——他扭頭看了馬一眼,飢腸轆轆的高頭大馬,看著威武極了,一瞧就不是尋常人家的牲畜。自己牽著這麼一匹戰馬在陌生的野地裡走,會不會有危險?畢竟遠方的槍聲來歷不明,也許是龍相的部下,也許是那個什麼大傻子的部下。萬一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讓那個什麼大傻子斃了,那麼接下來怎麼辦?

思及至此,露生鬆開了韁繩,想要讓這馬自己留下來啃地上的枯黃荒草吃。自己和它分道揚鑣,有緣再見。哪知邁步向前走了幾步,他一回頭,發現這馬對自己亦步亦趨,竟是十分忠誠。

“別跟著我了。”他抬手拍拍馬腦袋,“吃你的草吧,別往遠了走,我回來了還走這條路。要是那時候咱們能見面,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