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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竟能同時運算好幾筆經濟賬。青年們對經濟賬是毫無興趣的,一直在等待白先生露出狐狸尾巴,對艾琳釋放甜言蜜語。可白先生也算一絕,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個小時的話,就真沒越過房租與鍋碗瓢盆的界線去。

午夜時分,露生回了飯店。

這一場舞會,他認為稱得上是不虛此行。論朋友,他沒結識幾位新的,來自同性的白眼倒是收了一籮筐,但他不在乎;論見識,他自覺著是開了眼,尤其是學會了跳華爾茲,跳得還很不錯。艾琳已經預定了他的明天——明天兩個人一起去找房子。因為他沒有長住飯店的道理和資本,而她熟悉地面,並且有一輛可以隨意支配的跑車。一切都很好,只要別往背後看,別往長遠裡想。

可露生從來不是糊塗人,他不能不想。一想,天上就愁雲慘淡了,美麗的晚霞與悠揚的音樂,也都是別人的樂子,與他全然無關了。

但是也沒關係,他本來也一直是不快樂的。偶爾有快樂,也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回憶起來都恍如隔世了。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露生在一座大樓的三層租到了一間公寓。公寓有裡外三間屋子,大是不大,然而足夠他一個人住的。房內有自來水和抽水馬桶,房外上下樓有電梯,樓前隔著一條街,是幾家洋行共用的辦公大樓。總而言之,這是個挺“洋”的地方。

搬進來的這天,艾琳也來幫忙。她穿著白綢子襯衫與藏青色的裙子,將一頭長髮盤了起來,踩著一雙咯噔作響的黑色高跟皮鞋。她好像對面洋行裡的西洋女職員,顯出了幾分精明沉穩相。露生在臥室內鋪床,她便站在客廳門旁的牆壁前,用自來水筆往月份牌上整整齊齊地抄小字。等到露生走出來時,她也完了工。

笑眯眯地背過手,她很輕盈地一轉身,讓裙襬隨之飛揚成了一朵花,“看我寫的,怎麼樣?”

露生走過去一瞧,發現她把汽車行、乾洗店,以及周圍番菜館的電話號碼全抄到了月份牌的空白處。目光從月份牌移到了她粉紅的面孔上,露生受到了一點震動——很久沒有人這樣為他著想過了。

湊近了再去細瞧那些小字,他開口說道:“看你不像個愛讀書的好學生,可是你這一筆字,寫得真不錯,比我強。”

艾琳一聳肩膀,“真不知道你是在批評我,還是在誇獎我。”

露生回頭去看她,沒解釋,只是一笑。艾琳望著他,他不解釋,她也不誤會,因為即便是被他批評,她也認了。在露生面前,她並不爭強好勝。欺負他有什麼意思呢?他已經是個孤獨可憐的孩子了。

艾琳比他小了好幾歲,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她很自然地開始暗暗稱他為“孩子”。

露生將這三間屋子打掃乾淨了,然後便同艾琳回飯店去退房取行李。他那行李很簡單,只有一隻皮箱。艾琳嫌太陽曬人,坐在汽車裡等他,而他拎著皮箱辦好手續,轉了身正要往大門外走,冷不防有個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險些迎頭撞進他的懷裡。他當即向旁一躲,而那人剎住腳步轉向他,倒是挺知禮,“喲,先生,對不住——”話說到這裡,來人忽然後退一步,圓睜二目重新審視起露生,“哎?您不是白少爺嗎?”

露生看著這人,就見他也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挺高挺壯,穿著一身綢緞褲褂,頭臉修飾得很是整潔,看著幾乎有幾分少爺相。但僅從面目論,他的確是個陌生人,起碼露生是絕對不認識他的。

那人見露生疑惑地對著自己只是看,便笑著又道:“這可真是巧死了。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找您,結果剛一進門,正和您來了個頂頭碰——您不認識我了嗎?我娘前幾天收到了您匯給她的錢,老太太高興得唸叨了好幾天。正好我打算往北京去,她就把匯款單子上的地址給了我,讓我一定得找到您,看您現在是胖了還是瘦了。”

露生一聽這話,心裡驟然生出了幾分暖意,臉上也有了笑模樣,“你是……陳媽的兒子?你、你是有餘哥?”

問完這句話,他自己心裡先生出了疑惑。陳媽在露生面前,並不常講自己的家庭,露生只記得她幾次三番地提過“有餘”。但他和龍相都沒見過有餘,因為有餘彷彿是比他們大了十多歲,早在好些年前就開始賺錢養家了,是個孝順老成的兒子。可面前這位若真是陳有餘,那麼他可真堪稱是駐顏有術。四十來歲的人了,竟能如此面嫩。

這時,對面的年輕人笑了,“我哪是有餘,有餘是我大哥,我是有慶啊,陳有慶。”

露生心裡還是有點糊塗。不過這麼細一端詳,他發現陳有慶的臉上的確是有點陳家人的影子。而陳有慶繼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