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平靜,可心卻不復以往。那日的沈淵,暗如點漆的眸子定定看著自己,臉頰上的水痕在冬日的陽光中折著細小的金線,這是一種哀傷。蕭乾不明白,囚他於此的人是他,拿雨塵威脅的人也是他,為何他會用這般哀傷的神情注視著自己,那種脆弱與無助讓蕭乾有些微心動,他更不明白,身為影水宮的宮主,沈淵怎可能將如此毫無防備的一面展現在自己眼前。
想到沈淵的時候,蕭乾顯然忘記了沈澈。與沈淵不和的沈澈,自然是十二分的願意為蕭乾解決謎題,何況,他本就是為此而來。
“你為什麼還沒死?”沈澈的聲音很低,他就站在門扉前,閒閒的看向內屋,不似上次造訪的心急,此次他不用擔心沈淵會中途趕來,更不用擔心有人會將自己與蕭乾說的話告知沈淵。正靜心打坐的蕭乾連眼角都未有顫動,自上次後,他多少也猜到了沈澈的居心,只是他無意做這替死鬼,決計再不理睬沈澈所說。“你為什麼還不自絕?”沈澈又近了一步,言語低啞。
蕭乾冷笑,“你和沈淵還未死,我怎麼好一個人上路?”
“也是,”沈澈笑著坐到床前,發現蕭乾因自己的動作略微一顫,便又故意靠近對方几分,“蕭兄弟與淵弟情投意合,兩人上路即可,我去倒是多餘了。”
蕭乾氣息未變,沈澈這番話說出,意圖昭然若揭,於是心下思忖,若這兩虎相爭,自己可否在其中得利。他不願淪為沈澈扳倒沈淵的工具,但也不願就這麼一直被沈淵軟禁,沈澈的出現是誘惑,也是機會。
“蕭乾,你當真就從來未有懷疑過?”沈澈看了蕭乾半晌,突然幽幽一嘆。
木然睜開雙眼,蕭乾沉默,他知道沈澈說的是雨塵。從沈淵口中聽到雨塵的名字時,他確是暴怒的,一心掛念雨塵的安危,可待冷靜下來,更大的恐慌襲擊了蕭乾。‘我從未想過拿莫雨塵要挾你,’沈淵無疑是話中有話的,也正是這話,讓蕭乾起疑。腦海中細細搜尋與莫雨塵相處的點滴,自那人出現,到一年相處,及至三月前趕往漠北,莫雨塵表現出的完全是一個普通人的模樣。不對!心臟驟停,正因為是普通人,才不得不讓人起疑。為何他在見到自己與眾人刀劍相拼還能面不改色,為何他執意要與自己同進同出,見面不過數月,他有何資本讓本應是普通人的莫雨塵如此追隨?!頭腦裡‘嗡’的一聲亂成一片,思緒卻不受控制的愈發清晰,初見時因為對方那一瞥,便叫自己失了一半戒心,在揚州時他也曾打探過,莫家祖業確在此處,家中亦是確有獨子,名喚雨塵,年前前往漠北,不日便要返回,這就又去了一半戒心,及至兩人在昆吾山上遇險,若非奇遇,定早丟了性命去。也正是自那時起,蕭乾對莫雨塵全然信任,他們同過生死,共過患難,他不可能會再懷疑他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動機。帶了雨塵來漠北,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總想讓風揚看看自己愛上的人,所以當莫雨塵提出,他也未有太多考慮。若雨塵原本就是影水宮的人,若他的所作所為不過為龍骨。。。不、不會的!蕭乾拼命否定自己的猜想,可若非如此,影水宮怎會如此輕易尋得風揚藏身之所,他們怎會中藥,前去尋莫雨塵的歐陽慕雲怎會橫遭慘死,蕭乾只覺手足冰涼。當一個環扣解開,無數死結應聲而落,層層疑惑下,只有一個真相,而沈澈的那句話,則徹底將他推入了絕望的深淵,對莫雨塵抱著的唯一一點期盼亦煙消雲散,他是帶著目的接近自己,事實便是如此簡單。
“雨塵現在在何處?他為何不來見我?”蕭乾道,平靜的直視前方。
沈澈隨著他的視線瞥去,窗外枝頭白雪積壓在樹枝上,沉甸甸的好似隨時會掉下。“不久前他還每日必來,你不知道麼?”沈澈說的很愉快,無論是以什麼方式,只要能讓沈淵痛苦,他都覺得愉快。
蕭乾渾身一顫,這個屋子裡每日必來的只有一人,那人道他喜歡他,那人要他為他忘卻一切仇恨。沒有了然,沒有憤怒,蕭乾好似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股無力感籠罩全身。“我為何要信你?”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似猜到蕭乾有此一問,沈澈露出編貝般的牙齒,“你信與不信對我並不重要,我不過是想將此事告訴某人罷了。”
“你的目的是什麼?”
“沈淵死。”沈澈繼續道,“別跟我說你不恨他。”
蕭乾沉默了,直到感覺手中被塞進硬物,他低頭看去,原是一柄小刀。“哼,”他嗤笑,“如今我內力盡失,你不會覺得憑著這把小刀,我就能殺了沈淵罷?”
“你能。”沈澈眼中放出熠熠的光彩,“你是沈淵唯一不會防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