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伸展,空氣中便彌散了水草白荷的清氣,暮色四合的夏夜,緋紅的晚霞在天邊綿延無盡……
漸漸的,落英繽紛中,他看到了他的母親,儀態端莊地坐在錦衾軟墊鋪就的檀香椅上,微笑著招手喚他。
她說,璟兒過來,到孃親這邊來。
他好象走得有些跌撞,母親身邊的侍女便笑著伸了手來扶他,把他送到母親的懷裡。
璟兒……璟兒今天乖不乖?夫子教的書都念熟了麼?
母親,夫子教的都好難,可璟兒還是都念熟了。
他仰著臉,看到母親溫柔的笑,心裡竟也莫名地柔軟。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貫在了他和母親之間,投下的陰影正將母親與他生生隔開。
一個刺耳的聲音隨之也傳入耳中:稟王妃,珏小王爺今天受到皇上皇后誇讚,說是年少有成,文武雙全……
後面的話他有些聽不清了,他只怔怔地看到,他的母親歡喜地擁住那個高大身影,聲聲道:珏兒,皇上真是如此贊你?來,說給孃親聽聽……
他的人還在,可那麼多雙眼睛溫柔注視著的,卻都不再是他,他被跌跌撞撞地擠出了母親的懷抱,也沒有侍女笑著小心地來扶他。
於是,他被徹底地隔在了那個溫情四溢的庭院之外。
他的心口悶悶地痛起,好似被強壓了巨石,掙不開,喊不出,只能任著滾燙的淚簌簌落下。
母親……
腹內鬱氣直湧上來,他喉頭一堵,便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咳嗽,倒也從夢中轉醒了過來。
睜眼來看,目之所及皆是堅硬粗礪的石壁,偶有點點細小的青綠,看來,自己還在井底。
只是身上覺得好沉,重量像是有一個人伏在身上,偏頭一看,竟然是葉三三!
自己不小心掉了下來,難道她也掉下來了?
看她的樣子又不像昏迷,好象……好象只是在熟睡?
“三三?葉三三?”
他勉強坐直,推推兀自沉睡的女子,心下卻覺得好笑,這樣沒有警覺性的人竟然也當鏢師?更好笑的還是自己,竟然就選了她來護鏢,這……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只是單憑了那天她和五殺林老大的過招麼?
葉三三嘟噥了一聲,終於睜開了眼,見他已醒,倒是歡喜地大喊道:“笑面狐!你終於醒啦!”
他不悅地蹙眉:“什麼‘笑面狐’?你在說我麼?”
她腦中“噔”的一聲清醒過來,忙笑道:“哪有哪有!我是說你小迷糊,誰會像你啊?人沒找著,竟然自己就掉到了井裡!”
他不相信地看她,口中說道:“你說我?你不也一樣掉了下來!”
“哪有!我是下來救你的!”她驕傲地拉拉腰上的藤條,然後臉又微微紅起,“只是藤條太細太老,我想拉你上去時,它竟然就斷了……”
“然後……”她不好意思地笑,“你昏迷了怎麼也叫不醒,我也累了,就趁機小睡了一會兒……”
他笑笑,想不到短短一夢中,她倒是做了許多的事。
忽然又想起夢中的母親,他悵然若失地嘆氣,抬手來看,傍晚的陽光斜斜射入井底,映得皓白手腕一半透明,一半陰翳。
這隻手,剛剛還在夢中拉過母親滑軟的衣袖,彷彿還沾染了母親袖內馥郁的香氣……
“你看,這是什麼呢?”
突然被葉三三拉了一拉,他緩過神來,順著三三的手指看過去。
井底大半都是沙礫和亂糟糟的乾草,大抵都是被風吹下來的。只是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藏了一小簇的青碧,細看,是草的顏色,花的模樣。
他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瞧,果真,果真是草的顏色,花的模樣!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觸,話語裡卻有剋制不住的驚喜:“是……是光陰蓮啊!”
她奇怪了:“光陰蓮?那是一種什麼東西?”
他小心地刨開周圍的石片,太堅硬的地方,就微微使力,將石塊震裂,最終將那朵蓮花般的植物完整取出。
俯頭輕聞,果真是淡淡的異香,難道,夢中的異香也都是從此處而來?
不過,有了這光陰蓮,尋找那個異香女子就更容易了,那麼,母親……
他臉上現了歡喜的笑意,轉頭問道:“三三,我們能上去嗎?”
葉三三無奈地搖頭:“不行,井壁太滑了,我輕功再好也無法上去。”
他輕輕蹙眉:“還有什麼辦法麼?我們不能總待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