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沼跪在下頭,頭都不敢抬。
外人都以為黃公脾氣和軟,在外面從不與人爭風,在家裡一定更和氣了。但在黃家卻根本不是這樣。在黃家; 長輩的話比聖旨還厲害。做為黃家現在最大的長輩; 黃松年說一不二; 不但很少對小輩們解釋,而且動不動就非打即罵。
黃沼不止一次旁觀過親爺爺、叔爺爺捱罵。
不過他自己的爹倒是很少被曾爺爺親自罵; 都交給親爺爺去罵了。他自己也是隻被親爹罵過。
有時他就覺得曾爺爺雖然脾氣不太好,但還是很講道理的。
像今天這樣的事,他本來不想來; 可也不敢拒絕。他爹也是這樣; 所以最後跪在曾爺爺屋前的就差不多是黃家所有的人了。
男人們都在。
曾爺爺放他們跪了一天,沒吃沒喝; 曾爺爺自己有吃有喝; 還讀書寫字; 還叫了兩個挺喜歡的小玄孫上來捧書逗趣。
到了晚上,曾爺爺才告訴他們,黃家不會走。
一院子的人早就跪得沒力氣了。
黃沼扶著自己爹,只想趕緊回屋歇著,知道黃家不會走就行了,他不關心下面大人們怎麼商量。
從那一天後,整個鳳凰臺都像死了一樣。有時黃沼都覺得哪怕是白天,街上也颳著陰風,陰森森的。
遠處百姓們的居所倒是挺熱鬧的。雖然百姓們不往這邊來,他們也很少往那邊去,偶爾去西北兩城逛一下市場對年紀小的孩子來說都是冒著打屁股的風險。
黃沼已經不記得這段時間他去過哪幾家送葬,又吟過多少首詩詞,與多少人醉酒同歌,反正給他的感覺就是整個鳳凰臺好像除了黃家之外,每一家都死了人。
當然,沒死那麼多。
但每條街、每一戶都掛上白幡了。
黃家也掛了,因為黃家姻親中有不幸牽連進去掉了腦袋的。他大概死了兩個表舅,兩個轉著彎的姑舅,三個不知怎麼論的表叔,一個因為表舅死了而自盡的表舅母。
說起來這些親戚,黃沼一個都不認識,有的可能是見過的,但提起名字想不起臉。
真的是遠親了。哪怕就住在一個城裡,甚至可能隔不到兩條街,但親戚太多了,就會分個親疏遠近。真正親近的親戚都唯黃家馬首是瞻,黃家也算是盡責的把話給傳出去的,這回掠奪民力與民財的事,黃家是一分都沒沾,黃家的親戚想沾手的,都被黃家給按下去了。
這樣卻不能讓黃家置身事外。
死了那麼多人,怎麼能置身事外呢?
黃沼自己都不信公主真的把人砍了。曾爺爺說公主會殺人立威,還教育他們不要想找門路替這些人求情,沒有用。因為這裡面根本沒有會讓公主可惜或忌諱的人。
但黃家門外早就跪滿了來求情的人!
這麼多人仰賴黃家,黃家怎麼能不管呢?
黃松年不由得當著子孫的面又罵了一遍徐炤。
徐炤如果還在,這些人肯定不會來找他!
徐炤真是狡猾啊!
雖然比徐家慢了一步,但黃松年也調查了安樂公主在魯國的事蹟,把魯王、魯王的兩個義兄都給屏除之後,安樂公主的形象就非常鮮明瞭。
她在魯國的所作所為就是把所有擋在她前面的人全殺了,連她的親父都沒放過。
如果她是個男子,只怕早就被人發現他的野心與謀算了。可她以嬌軀掩飾,一直到現在還有人因為她是女人而小看她。
黃松年可以發誓,如果今時今日,徐炤在這裡,他要是敢阻攔公主,她連徐炤都不會放過。
徐炤會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什麼人嗎?
他明知她入城後會對鳳凰臺做什麼,會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下替她鋪路,所以他才躲到河谷去了!臨走還把全家給搬走!
換成是黃松年他也會這麼選。一邊是下山猛虎,一邊是家犬,哪邊更好應付一目瞭然。
黃松年都有點後悔,可能他真是老了。如果他再年輕十歲,一定能更早的發覺安樂公主的不凡之處。
他也可以帶著黃家躲開此劫了。
現在卻不行。
哪怕黃家會在這次之後背上罵名,他既錯了一步,剩下的每一步都不能錯。
所以,他壓著家人不許替那些人求情奔走,為此甚至不惜一次次給他講道理,比如為什麼不用去求花萬里。
——花萬里難道比你們傻嗎?!
比如為什麼不用黃公的大名去救外面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