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墨隴側頭看了他一眼,從天台邊走過來。陽光一點點被這個人擋住,安琪抬起頭,只覺得這張逆光的英俊面孔比太陽更逼人,她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凱墨隴在這時抬起手,拇指在她嘴唇上蜻蜓點水地一抹。
“伊夫聖羅蘭?”凱墨隴垂首看著指尖的唇膏印,視線又落向女孩手中的機車包和腳上的高跟鞋,“絕版的巴黎世家,還有你喜歡的周仰傑……很漂亮。但是不管我怎麼看,站在我面前的還是那個中了槍就哭哭啼啼地喊著我名字的倉鼠。”
安琪啞然失聲,看著墨黑的髮絲擾動凱墨隴意味深沉的目光,攥著機車包的手指不由自主捏緊了提把。
“下雨的時候,傷口還會痛嗎?”凱墨隴垂眸掃一眼女孩的膝蓋,帶著淡淡的悲憫,“為什麼你會跟著我來中國,為什麼會給我下安眠藥,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那個時候身不由己的你,現在真的不一樣了嗎?”
白色的病號服被天台上的熱風吹得呼呼作響,凱墨隴額前的頭髮飛絮一般揚起。露出額頭時的凱墨隴有種魔性的英俊。男人英俊成這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會讓你覺得他不是人間之物,會讓你深深地怯場,但是這一次她必須堅持己見,因為她覺得這次一定是凱墨隴錯了:“人不能太貪心,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這樣活著。”
“是嗎?但我和你不一樣,”凱墨隴輕輕搓去指尖口紅的印跡,“對你來說,也許有眼前的生活就很滿足了,但是我從記事起就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我的生活裡只有北極星,他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沒有願望,沒有想要的東西,因為我都不知道那些東西能帶給我什麼快樂。看著同齡人炫耀著那些玩具和模型,我只能在一旁臭著一張臉,他們嘲笑我,說我是因為沒有玩具所以才擺臭臉,但我只是看不出那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當然,”他喃喃地笑了笑,“我也的確沒什麼玩具。”
第一次對玩具這個詞有概念,是看賀蘭謹給他示範三步上籃時,不過他定義的玩具不是那顆掉進框裡的籃球,而是將球放入籃筐中的少年。會讓人看了心情愉快,會想要向人炫耀,想要他陪伴的時候他就陪伴在身邊,他對玩具兩個字粗淺的理解,第一次在這個人身上全部應驗。
一個活人當然不可能是玩具,但他就是擺脫不了這種奇異,讓他心中隱隱作癢的想法。後來發現這個玩具並不只屬於他一個人時,甚至有種被背叛的憤怒。為什麼對著別人也這樣笑?為什麼也教別人打籃球?不過玩具似乎就是這樣,被誰奪去了,就是誰的了,沒節操沒忠誠度,想要一個玩具屬於自己,就必須隨時將玩具帶在身邊,或者在玩具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他還沒想好怎麼在這個玩具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只能將玩具帶在身邊,玩具在哪裡,他就在哪裡,好像這樣一來,這個人就是屬於自己的了。但還是不夠,那種想要佔為己有的衝動折磨著他的理智,終於也開始折磨他的身體。
有一次練球時他滑倒傷了膝蓋,回家的路上賀蘭謹各種嫌他走得慢,在前方頗不耐地走走停停,最後無非也就是提出要揹他。其實他很抗拒被同性背,但卻完全沒有辦法拒絕那道白襯衫的背影,能夠和這個人的身體光明正大地親密接觸甚至讓他有些興奮。
賀蘭謹的身體其實也很單薄,好像抱得用力一點都能在他面板上烙下紅色的痕跡,這樣的想法充斥著他的大腦,直到他們在斑馬線前停下。全然不明他心思的賀蘭謹只靜靜等著紅燈轉綠,那個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們身旁有一家小美髮店,美髮店牆角掛著一臺電視,正播放著當時一部很火的偶像劇。
他對偶像劇一點興趣也沒有,但為了分心不得不盯著那塊小小的螢幕,就在那一刻,男主角將女主角按在牆上,然後緩緩地,緩緩地,靠近過去……
那個放大的接吻鏡頭讓他一陣口乾舌燥,男主角在這時退開來,深情地注視著女主角的眼睛,說:
“我愛你。”
車子一輛輛緩緩停在斑馬線後,紅綠燈的倒計時還有最後幾秒,從美髮店的方向傳來動聽的片尾曲,他在這時猝然出聲:“放我下來。”
賀蘭謹不明所以:“怎麼了?”
“放我下來。”
賀蘭謹扭過頭無奈地沉一口氣:“凱薩少爺請問你又是哪根筋不對?我是骨頭磕得你不舒服還是怎樣?”
“賀蘭謹,你現在不放,等會兒會後悔的。”
賀蘭謹對他的威脅不以為意,悶悶地哼了一聲:“那就讓我後悔吧。”
他也不再說什麼,靜靜地趴在這個人的背上。走過斑馬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