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和淚水順著不堪重負的睫梢噗噗墜落,一滴滴劃過蒼白瘦削的臉頰,渲染出一抹令人心碎欲裂的柔弱。
但即使疼成這樣,程諾也不忘轉身偏頭,僅用自己幾乎痛得咯吱作響的錚錚脊樑,背對著床邊那個失魂落魄一臉慘白,看起來竟是比自己還疼得厲害的人。
這一幕,秦深看在眼裡,卻痛在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錐心刺骨的感受,縱然千言萬語,也道不出千萬分之一。
他再次意識到自己並不是全能的。
他可以於千萬人之中不費吹灰之力脫穎而出立於頂端,睥睨天下俯首笑看,可以輕輕鬆令人對他頂禮膜拜臣服跪拜,可以站在巔峰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左手環抱絕世美人,右手坐擁王朝江山。
他甚至一度能夠隻手遮天呼風喚雨──曾經。
都是曾經,只是曾經。
如果不是遇上了諾諾,秦深永遠不會知道,那樣看似風光無限的人生,原來,竟是高山積雪,冰原荒蕪。那些令人眩暈的金色光芒,折射出的,全是一地皚皚的寂寞。
過去所有輝煌的剎那疊加,也抵不過他和諾諾相視一笑的悸動。
愛讓他變得如此貪婪而又如此知足,如此平凡而又如此難得,如此勇敢而又如此無能──尤其,是在此時此刻。
他的諾諾,他一生摯愛的珍寶啊,現在那麼痛,那麼痛──可他卻沒有辦法,減輕他一絲一毫的痛苦。
甚至這痛本來就是他帶給他的。他讓他那麼痛。
秦深忽然驚恐地發現,早已忘記哭泣的雙眼,正一點一點漲出了許多年不曾造訪的溫熱溼度。
全世界,只有這一人能讓他哭。
而他竟然令對方心死如枯,淚流成河。
他到底幹了些什麼!
秦深手足無措地在床邊蹲下,抬起手想要像曾經做過千萬次的那樣輕輕撫摸諾諾的臉龐,卻只遺憾地得到一段輕顫而閃躲的脖頸。
儘管電光石火,但掌心下猝然而逝的柔軟肌膚,已足夠秦深魂牽夢縈,回味無窮。
“讓、讓他走……呃!”程諾努力別過頭,艱難地對正站在另一側給自己檢查胎位的蘇予危斷斷續續地說道。
他不要讓秦深看見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更不想承認僅僅因為方才那片刻戛然而止的觸碰,他就已經沒骨氣地有了再次淪陷的先兆。
秦深怔了怔。漆黑的雙眸霍地閃過一絲不著痕跡的受傷,而下一秒轉向蘇予危時,卻陡然轉變成鷹隼孤狼般的銳利危險。
蘇予危:“……”
他無語,這真是活生生的躺著也中槍。
不過……算了,看在對方丟了老婆孩子這麼可憐的份兒上,他大人有大量,暫且不和對方計較了。
蘇予危撇撇嘴,繼續滿頭大汗地在程諾剛剛柔軟下去的大肚子上動作嫻熟地摩挲按揉,細細感受腹中胎兒的位置和動作。
看著蘇予危的兩隻大手在曾經只屬於自己的領地上毫不客氣地來來回回摸了個遍,雖然知道這是特殊情況,在這種時候吃醋實在不明智,但秦深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居然看得眼睛發直滾熱,胸口酸氣肆虐。
──這是秦深曾經最看不起的一種男人,而他現在竟然變成了這種男人。
風水輪流轉,欠的都要還。秦深唯有苦笑。
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秦深低下頭,重新凝視床上受苦的寶貝,心亂如麻心痛似絞,剛剛看著蘇予危時那猶如百鍊鋼般凌厲冷硬的可怕眼神,不知不覺就軟成了一片清波碧流,和風細雨的繞指柔。
“諾諾──”他怕刺激到這時心理生理都格外脆弱的產夫,不敢自作主張伸手觸控,只是用他一生中從未有過的低聲下氣,有些討好,有些委屈,有些無賴,有些期待,而將他骨子裡的霸道全都深藏起來,低低地說,“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迎接他的是一段短暫的沈默。秦深卻覺得這比天荒地老都更煎熬。此生他未曾體會過比這幾秒更揪心的忐忑。
“你陪我很久,足夠了。”
很快,近乎嘆息的微弱聲音幽幽迴盪在四周溼噠噠的空氣裡。程諾回答得很輕卻極快。他怕過不了多久宮縮又來,那就太狼狽了。
可這美麗的誤會卻令秦深眼睛發亮欣喜若狂──諾諾理他了!諾諾回答他了!諾諾跟他說話了!
眼底的欣喜溢於言表難以形容,那快樂甚至都讓他那張備受思念和悔恨折磨的憔悴臉龐都開始微微發光。
秦深極力壓抑著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