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面敞開的大窗中,擁進了一陣陣的曉風,帶著白色的曙光,使棕樹的葉子沙沙作響,把蠟燭的光焰吹得就像要把它們刮滅似的。一個紙燈籠燒著了,一些燭臺的托盤炸裂了,僕人們在房間的四周擺放下一些小圓桌,就像咖啡館的露天座一樣。德蘇勒特家的客人們吃飯常是這樣,每到這時趣味相投的人就三三兩兩地聚到了一塊兒。
到處是尖叫、扯著脖子的呼喚,郊區口音的“菲……路易”和東方女子們刺耳的“呦——呦——呦——呦”的答應聲;還有低語的談笑聲,和女人們被人親吻後發出的淫浪的笑聲。
正當葛辛想乘這雜亂的機會溜出門的時候,他的大學生朋友截住了他,他滿頭大汗,眼睛像球一樣,每隻胳膊下各夾著一瓶酒:“你到哪兒去了?……我到處找你……我找了一張桌子,有幾個姑娘,小巴蘇萊裡……穿得像日本女人,你知道的……她叫我來找你。快來……”說完他就跑開了。
風笛演奏師很焦躁;而舞會的狂野的興奮又在誘惑著他,再說嬌小玲瓏的女演員的小臉蛋遠遠地在示意他。但有一個甜柔的聲音在他耳畔輕輕地說:
“別去……”
是剛才那個女人,她緊緊地貼著他,領著他往外走,而他毫不遲疑地跟著她。為什麼?並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富有姿色,他幾乎沒有仔細看過她,而那邊那個頭髮上立著鋼針招呼他過去的女人更討他喜歡。但他服從了一個超越於他自己的意志的意志,一種強烈的無法抗拒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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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沉淪》1(3)
別去!……
一轉眼他們倆站在了羅馬大街的人行道上。幾輛出租馬車在蒼白色的晨光中候著。一些馬路清潔工和走在上班路上的工人看著這喧囂聲洋溢街上的盛會,這對穿著奇裝異服的男女,這盛夏中的一個封齋前的禮拜二。
“去你那兒,還是去我那兒?”她問。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去他那兒比較好,於是把他那遙遠的住址給了馬車伕,在長長的路途中他們很少交談。但她把他的兩手握在她那瘦小冰涼的手中,如果不是她冰冷的手神經質地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他或者要以為她是睡著了,因為她一直仰靠在車廂裡面,藍色窗簾的反光隱隱地映在她的臉上。
馬車在雅各布大街一幢學生公寓前停了下來。有四層高而陡的樓梯要上。“要我抱你上去嗎?”他笑著說,但聲音很低,因為人們都正睡著。她久久凝視著他,目光充滿輕蔑和柔情,是那種一眼便將他的經驗看透的目光,意思很明顯:“可憐的小東西……”
用一種年輕人和南方人的充沛力量,他一把摟住她,像抱小孩一樣抱起她,她有著貴婦人特有的那種細嫩的肌膚,而他是一個強壯高大的青年。他一口氣跑上二樓,為那兩隻涼涼的、赤裸的玉臂沉沉地摟住他的脖子而感到快樂無比。
上三樓的臺階開始顯得漫長而無趣。女人的身體鬆弛下來,變得越來越沉。她的鐵皮耳墜起初舒適地、搔癢似地撫摩著他,此刻是沉重而痛苦地漸漸嵌進他的肉裡。
在上四樓時,他像搬運鋼琴的工人一樣喘著粗氣。他差不多不能呼吸了,她卻閉著眼睛呻吟:“哦!親愛的,這多好啊……真舒服……”最後的幾級臺階,他是一級一級地挪上去的,彷彿是在爬一個永無盡頭的樓梯,樓梯的牆壁、欄杆、小窗戶成螺旋形不斷向上延伸。他抱著的已不再是一個女人,而是某種可怕的、令他窒息的重物,他恨不得鬆開手,憤怒地扔掉它,冒著使她被摔死在地的危險。
到達狹小的樓梯平臺時,她睜開眼,說:“這麼快!……” 但他卻想說,“可算上來了!……”但他並不能說出來,因為他面色慘白,雙手撫摩著好像快要爆炸的胸膛。
這就是在那個清晨陰鬱的灰色中他們爬樓梯故事的始末。
《女神的沉淪》2(1)
他把她留了兩天,兩天後她離去了,留在他印象中的是溫柔的肉體和精美的內衣。除掉她的名字、住址以及“當你想要我時就通知我,我馬上來。”這麼一句話而外,他對她什麼也不知道。
那個小巧精緻、芳香四溢的名片上寫著:
芳妮·勒格朗
拉卡德大街6號
他把名片壓在玻璃板下,放在上一次外交部舞會的請柬和德蘇勒特家晚會的花裡胡哨的節目單中間,這是他一年中僅有的兩次在上流社會中露面的機會。女人的幻影在這淡淡的幽香中繞著壁爐徘徊了幾日,最後隨香氣一同消散了,而嚴肅、勤奮,特別看不起巴黎的種種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