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的人哪有這工夫餵豬的?邵娜說:“繼芳。。”意思是要挽留對方。這時候繼芳已經走到了外面。她邊走邊說:“銀針也要睡覺了。”邵娜跟著繼芳也跑了出去。我聽見她們在房子外面站了下來;隔著空地在說話。
“邵娜;你可別忘了我們呵!沒事來老莊子上看看。”
“你和銀針也要來南京啊!”然後一陣腳步聲響;邵娜追在後面說了句:“謝謝你的玉米餅!”之後她就回到了草披子裡。
我當然明白繼芳的意思;她是想讓我和邵娜單獨道別。她讓我來這裡就是這個目的。現在人送到了;任務已經完成;繼芳就先走了。
我當然也想這樣;和邵娜單獨話別;但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面覺得十分別扭。唉;他們總是這樣;把我推來搡去的;也不打聲招呼;使我陷入無法自主的境地。當年;把我和邵娜分開、讓我和繼芳在一起他們是這樣乾的;現在;仍然是一種強迫;說是陰謀也不為過。
房子裡只剩下了我和邵娜;她的行李還沒有捆完。但我們已經不捆了。捆了一半的行李散開來;繩子也已經鬆了。我甚至覺得;剛才邵娜一聲不響地捆行李也是陰謀的一部分。此刻;她靠在福爺爺的棺材上;兩眼不加掩飾地盯著我。我在想;邵娜是否會撲過來一把把我抱住呢?後來我終於明白了;並沒有誰要把我們撮合在一起;那不過是我的一個錯覺;一廂情願而已。並沒有人要那麼做。還是那句話;明天的這個時候;邵娜已經在南京了;而我仍然會在老莊子上。一切都不會改變。
我問邵娜:“這次是什麼單位招的工?”
她說:“鼓樓區建築大隊。”
“你要去爬腳手架?”我有些吃驚。
“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邵娜說。
“也是呵;你是我們大隊上最後走的知青;聽說大招工快要結束了?”
突然邵娜有些激動;她說:“還有你;你還沒有走。”
“我不能算知青。。”
邵娜就像沒有聽見:“六年前;我們下來的時候是五個人;只走了四個!”她說。
這倒是實情。可我能說什麼呢?我說:“我不算;我不算;我已經在這兒紮根了。”
“紮根的也已經走了;像楚趙大隊的劉潔晨。。”邵娜說的是一個女知青;和當地農民結了婚。想必也招工回南京了。
我說:“我有孩子了。”
“劉潔晨也有孩子;比銀針還要大呢。”
“我是男的。”
“紮根又不分男女;沒有那樣的政策。”
我被邵娜逼得無話可說;只有如實相告了:“我也不算是紮根的;又沒有正式結過婚。”這真是令人羞愧呀;連紮根都不能算。但總算堵住了邵娜的嘴;她沒有再說什麼了。
兩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心裡想;今天來可不是談我的事情的;因為談了也是白談;不會有結果。邵娜就不一樣了。她前途無量;就要展翅高飛;雖說走得有點晚了。
“一年前;晨光機械廠招工就你怎麼沒有走啊?”我問她。
“大許不是走了嗎?”
“我知道。”我說;“聽人說;你把名額讓給了他;說是來成集招工的晨光廠招工組組長是你爸爸以前的學生?”邵娜笑了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的笑容了;還是那麼的令人心動。塗著口水的白牙在油燈的燈光裡閃爍著;嘴角的笑紋盪漾開去。和以前不同的是;那笑容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愁。“我把名額讓給了大許;你知道是為什麼嗎?”邵娜問。
“你們感情好啊。”說完;我有點後悔。難道說我是在妒忌嗎?邵娜說:“你啊!”竟然哭了起來。
“我;我;我不過是想在你身邊多待幾天。。”她說。
邵娜蹲下身去;反身抱住了棺材;伏在上面哭得稀里嘩啦的;就像那棺材裡真的躺著一個死人似的。油燈的燈焰搖曳起來。單薄的衣服下面;邵娜的兩片肩胛骨像翅膀那樣地抖動著。她的一頭黑髮披散開;落在棺材蓋上;黑過了那口棺材。
“別這樣。。”我說;伸出一隻手;想拍拍她的後背。也許;這樣的接觸才能止住她身體的抖動。但最終;那隻猶疑不定的手也沒有落下去。
大約過了一分鐘;邵娜轉過身來;就像趴到棺材上去一樣突然。她已經不哭了;並且變得非常沉靜。淚水塗抹開來;均勻地貼在臉上;閃爍著;就像是一層透明的塑膠。邵娜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那亮光就沒有了;收斂到了她的眼睛裡。她以從未有過的認真和安靜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