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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下來。

創造性的熱情使他忘記了那個女人。一小時後,他無意地朝四下裡望望,看到她已經走出樹林,就站在被棄的貨車後面。他要撲過去抓住她,問問她為什麼老是跟住他,可是他無法放下畫筆。過了一會兒,他再次轉身,出乎意料地發現她站在破車前,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這是她第一次露面。

他狂熱地畫著。他愈拼命地畫,那女人似乎愈向他走近來。他注入在畫布上的熱情愈多,洞穿他背部的那雙眼睛也就變得愈熾烈。他把畫架朝陽光移動一下,看到她站在田裡,在破車和他的中間。她似乎象一個受了催眠的女人,在夢遊。她一步一步愈走愈近,每走一步便停一停,想退縮,卻又穩步向前,被某種無法自制的力量推向他去。他感到她就在背後。他旋轉身子,盯住她的眼睛。她的臉上露出驚慌、激動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種無法自制的莫明其妙的感情之中。她沒有對文森特看,而是直望著他的畫。她沒有作聲。他返身作畫,以最後一股勁兒畫完。那女人沒有動彈。他能夠感到她的裙核磁到了他的上衣。

時近黃昏。那女人在田裡已經站了許多時間。文森特精疲力盡,創造性的興奮使他的神經接近脆弱的邊緣。他站起身來,轉向那女人。

她的嘴唇乾燥。她用舌頭舔舔上唇,然後用上唇溼溼下唇。這一點點溼氣立刻消失了,她的嘴唇又幹了。她的一隻手按住喉嚨,好象呼吸困難。她想開口,卻講不出話來。

“我是文森特·梵·高,你的鄰居,”他說,“不過我猜想你是知道的。”

“對。”這句話輕得他幾乎聽不出來。

“你是貝格曼姐妹中的第幾個?”

她搖晃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自己站穩。她又一次用乾燥的舌頭舔舔嘴唇,幾次想講,終於進了出來。

“瑪戈特。”

“你幹嗎老是跟著我呢,瑪戈特·貝格曼?幾個星期以來,我早就知道了。”

她嘴裡漏出一聲啞叫。為了支撐自己,她的指甲拖入了他的手臂,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文森特跪下來,手臂枕著她的頭,把她眉毛上的頭髮向後持去。夕陽正在西下,映紅了田野和拖著疲累步子回家去的農人。只剩下了文森特和瑪戈特。他仔細地看著她。她並不美。大概三十多歲光景。她的嘴在左邊嘴角上突然剎住,但右嘴角有一根細細的線差不多一直延伸到下巴。雙眼下有一圈藍色,裡面有數顆肉色的小雀斑。她的面板剛剛開始起皺紋。

文森特隨身帶的水壺裡還有點水。他用一塊擦顏料的破布蘸水溼溼她的臉。她的眼睛突然張大,他看到那是一雙美麗的眼睛,一雙深棕色的、溫柔的、幾乎是神秘的眼睛。他用手蘸了點水,灑在瑪戈特的臉上。她在他的胳臂中哆嗦。

“你感到好一點了嗎?瑪戈特?”

她躺著,那麼同情、那麼敏銳、那麼理解地盯著他的又綠又藍的眼睛。轉瞬間,在一陣從內心深處進發出來的驚恐的嗚咽中,她伸出雙臂抱住他的頸項,把嘴理在他的鬍鬚裡。

第二天,他們在離村稍遠的一個約定的地方會面。瑪戈特身穿一襲嫵媚的高領自亞麻布裙衫,手裡拿著一項涼帽。儘管與他在一起仍然感到緊張,但比起前一天來,她似乎自制得多了。看到她來,文森特使放下調色盤。與凱的雍容華貴相比,她不及萬一,但與克里斯廷相比,她是一個十分動人的女人。

他從小凳上站起來,手足無措。他通常偏惡那些盛裝的女人;他所接觸的都是些穿短外套和裙子的女人。所謂上層階級的荷蘭婦女引不起他描繪和觀看的興致。他偏愛普通的勞動婦女;她們常常是夏爾丹式的。

瑪戈特靠上去吻他,泰然自若,就好象他們已經相愛了很長一陣子,然後緊貼地,不停地打顫。文森特為她把自己的上衣鋪在地上。他坐在小凳上,瑪戈特靠著他的膝頭,抬頭仰望著他,那種眼神,他以前從來沒有在哪個女人的眼睛中看到過。

“文森特,”她說,純粹是出於一種快樂而喚著他的名字。

“嗯,瑪戈特。”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或怎麼說。

“昨晚你以為我不正經嗎?”

“不正經?不。我怎麼會這樣想呢?”

“你也許很難相信,不過,文森特,昨天我吻你,這是我第一次吻一個男人。”

“怎麼啦?你從來沒有戀愛過嗎?”

“沒有。”

“多遺憾。”

“不是嗎?”她沉默了片刻,“你愛過別的女人,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