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尚漳!”景帝陡然揚聲,衝著他的背影喚道:“你所作的一切,究竟是為了尚瀾,還是為了裕虹?”
尉遲尚漳渾身猛地一震,卻並未回頭,只是腳下頓了頓,而後大步邁出門檻,消失在景帝的視野之內。
天空灰白慘淡,獨天邊浸染著一線灰藍。那是夜幕降臨的徵兆。
景帝將雙手緩緩縮回袖口內,暗影無聲籠罩著他的側臉。盤上棋局才走到一半,可對手業已離席,成王敗寇的戲碼,終究有始無終。
“裕虹,裕虹……嗯。”他低聲念道著這個名字,“……你贈他一柄驚虹劍,竟是要縛住他的一生麼?”
***
武丑仍舊黑著一張臉,濃眉下那雙略顯細小的眼眸內,好奇之色一覽無餘。
今兒個早上,帝都的聖旨到了豐川。本以為是天驕帝發給楚相的,不想那兩位傳令的紅衣宮人卻是直直往昭儀的房間來。他遵照相爺的意思將二人堵在門外,誰料到他二人竟尖聲叫起來,說是相爺軟禁了昭儀,不準人見她……
好吧,壞啥都不能壞了相爺的清譽,於是只得讓兩位宮人進屋。(=_=他真的有清譽麼?)
不過他實在想不明白,天驕帝怎會對一個女人委以重任?——而且是能讓昭儀的臉色比自己更黑——的重任。
“說什麼讓我查察民間異象……土偶流淚、泥土滲血,這種封建迷信的玩意能相信嘛?哼,我說麼,古代的人就是沒常識……”尉遲採忿忿不平地拍桌再拍桌。
武丑咳嗽一聲,提醒她不要擾民。
她愣了愣,這才注意到武丑一直立在門口不曾離開,遂悻悻地垂下腦袋繼續扮淑女。
“咳……昭儀若是有事拿不定主意,不妨去找相爺問問。”武丑一臉肅然地道。
找楚逢君拿主意?昨兒個還差點翻臉來著呢,現在主動去找他,還不碰一鼻子灰回來?尉遲採眨眨眼,抿唇冷道:“不必了,此事本宮自有決斷,就不勞相爺他操心了。”
……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武丑憋了滿肚子火,暗暗下結論。
“暮舟,你來。”尉遲採喚道。
暮舟聞聲便推門進來:“是,昭儀有何吩咐?”
“本宮問你,現下豐川縣有權提調一切軍政事務的人是誰?”
“回昭儀,正是相爺。”
暮舟答得乾脆,尉遲採十分汗顏。
“呃……那除了相爺之外,還有誰有權管轄豐川諸事?”她就不信豐川沒有縣令!
“除了相爺,大概就是那位霜州軍的左營將軍了吧?”
尉遲採嘆息:“難道豐川沒有縣令之類的地方官?”
“這個……婢子就不是很清楚了。”暮舟扭頭看了一眼武丑,“您不妨問問他。”
武丑冷哼一聲,“小人去外頭守著。”轉身便出去了。
“……他倒是好大的架子,連昭儀也不放在眼裡。”暮舟哂笑著,手上替尉遲採整了整略微滑下的貂裘。“昭儀,您若是不喜歡他,將他趕走便是,何必忍著?”
尉遲採甩甩腦袋:“我沒有不喜歡他啊。我只是覺得,他大概是對我有什麼誤會。”
“您這是來辦事的,恐怕沒那麼多空閒來同一介下臣套近乎。”暮舟正色道,“您若是要找那位左營將軍,婢子這就遣人前去通傳一聲?”
“不用,我親自去。”尉遲採撐著桌案起身,將那捲聖旨塞進袍袖。“叫人備馬,我們這就去一趟左營駐地。”
古代人,尤其是古代的軍人,大多骨子裡仍崇尚男尊女卑的概念。雖說自己貴為昭儀,可女子干政已壞了規矩,就算親自前去,遭遇白眼也不是不可能的,可若要派人先去通報,則會在干政的名目上再添一條:耍大牌。
誰知剛到門口,武丑又硬邦邦地橫起手臂來,“昭儀,您若要去左營,小人陪你一同去!”
不用說,又是楚逢君的命令。
多一個武丑,多一份安全保障,帶上他不是不可。不過……好吧,現下也不是使性子的時候,早些查明瞭那些莫名其妙的異象,也好早些交差。
尉遲採露出令武丑毛骨悚然的甜笑:“好啊,那武丑大哥便隨本宮一道罷。”
然而在驛館門前,她正巧撞上了她最不想見到的一人,赤英堯。
這位楓陵王世子頂著一雙熒熒惑人的綠眸,坐在大廳內,笑眯眯地望著她。他仍是一襲水綠錦袍,腕上的烏金鐲子映著天光,泛起暗啞的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