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含笑道:“你我父子,血濃於水,哪有『操』心一說。”
侍立一旁的曹方,悄然瞧著這“詭異”的家宴,耳聽著宴上的一言一語,只覺後背都在流汗,好容易酒過三巡,雖懷王妃與宸妃娘娘面前的菜式基本未動,但陛下與懷王都飲了不少,宴至尾聲,酒意蒸騰,懷王夫『婦』起身告退,陛下攬著宸妃娘娘送出殿外,俯看懷王夫『婦』的身影漸消失在夜『色』中,方攜宸妃娘娘,回到內殿。
整場家宴,雲綺容見王爺頻頻喝酒,一直擔心他真喝醉、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來,幸而沒有,她伴著他,一路往煙波館去,回程才走了一半,夜風忽然大了起來,將燥熱暑意吹得無影無蹤,頭頂悶雷聲聲,像是要下大雨。
雲綺容抓著那把玉裂的團扇,正觀天『色』時,忽聽身邊王爺,在長嘯夜風中自言自語道:“我錯了。”
雲綺容一怔,側首看去,見如墨夜『色』中,王爺衣袍被風吹得張狂欲飛,聲音卻是低得幾不可聞,“我不該猶疑不捨,應更早離京。”
雲綺容聽不大明白,但想著一入秋,王爺便要動身離京,算日子,也沒多久了,便道:“也快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王爺望著滿苑古樹,在風雨欲來的呼嘯長風中,發出淒厲的聲響,幽目似有深沉憂『色』,“但願此前,風平浪靜。”
大雨滂沱,電閃雷鳴,清晏殿前御階,雨水傾瀉如河流蜿蜒急下,蘇蘇望著殿窗外道道閃電猝然劃過,伴隨著轟轟然雷鳴,輕握了靜侍於一旁的阿碧的手道:“我記得,你是最怕夏夜雷電的。”
阿碧雙目認真凝望著她道:“許多從前怕的,如今都不怕了。”
蘇蘇一笑,正欲說話,一身寢衣的明帝已走了過來,阿碧隨諸宮侍退出內殿,放下重重垂簾,將風雨之聲隔絕在外,簾內,明帝在她身邊坐了,握了她的手問:“你不怕麼?”
自是怕的,小的時候,每逢雷雨,便瑟瑟蜷縮在父親的懷中,母親笑捂住她的雙耳,後來到了伯父家,夜裡被雷聲驚醒,自然無人摟她護她,只能自己抱著雙膝坐在床上,緊閉雙眼,心驚膽戰地等待雷雨過去,再後來有了阿碧相伴,但阿碧卻比她更怕雷聲,於是為了安慰阿碧,她只能表現地愈發不怕了,天長日久地下來,竟好像真的不怕了,至少,看來如此。
縱使心裡再怕,也不能表『露』人前,你愈是怕,便愈是容易被欺辱,她一直是如此想、如此做的,可到頭來,什麼都敵不過權勢的摧枯拉朽。
轟隆一聲滾雷炸響,女子的指尖微微一顫,明帝幾不可聞的輕輕一嘆,將她攏依在自己懷中,“不要怕”,他道。
他怕是起疑了…………蘇蘇想著近日明帝反常,以及今夜那場莫名的家宴,心裡這般想著的同時,不由在心中冷嗤了一聲,強奪來的東西,便是時時拿捏在手裡,也這般患得患失,終究,起始不正。
她前世後宮十五年,活得直如一日一般,每一日,都是重複的醉生夢死,從不去揣測天子之心,若他怒了,給她一個了斷,倒稱了她的心,但今世,卻是不能了,明帝似疑她與蕭玦舊情未斷,此事可大可小,小了,不過是男人的佔有慾作祟,左右折騰她幾回,若大了,便是天子的猜忌之心,天子總是多疑、時時擔心有人要來奪他權柄,若他猜忌,她與蕭玦有所謀劃,那倒是有些棘手了…………
疑心,或許一早就有,只是細微到嗤之以鼻、不值一哂,後卻被那日在蔚藻苑,如妃意有所指的話外意,給勾連出來,愈來愈濃。
帝王的猜忌便是這般,星點之火,足以燎原,史書上多少血淋淋的冤案,都是因一星半點疑心而起。至於如妃,她故意借扇畫做文章,僅是出於後宮女子的嫉恨奪寵,還是,另有其他………
蘇蘇兀自沉思著,上首明帝道:“過幾日,就是朕的萬壽節,年年都是如此,今年卻不大想過了,總覺得,多長一歲,就離你遠一些。”
蘇蘇道:“我也會老。”
明帝輕輕笑了笑,撫著她光滑的鬢髮,“朕的蘇卿不會老。”
若前世沒有“傾國之『亂』”,若她再與他相對十五年,深宮老『婦』,兩鬢斑白,無需她自己避寵,明帝自己,怕都會避之不及,紅顏枯骨,他所歡喜的,是一張年輕姣好的臉而已,自然盼她永不會老。
『色』相招禍,但如今,也是武器了。
一念起,即萬事生,明帝疑心既起,便難根除,她若想離他遠些,自由松泛些,怕是更難。此事,若是她自己設法辯個分明,或是火上澆油,會有反效果,若是按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