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爾和謝廖沙在黑暗中見了面。他們互相緊緊地握著手。
瓦莉亞也跟來了。他們低聲地交談著。
“手槍我沒拿來。你們家院子裡盡是佩特留拉匪兵,停著大車,還生起了火。上樹根本不行。太不湊巧了。”謝廖沙這樣解釋著。
“去他的吧!”保爾安慰他說。“這樣說不定更好。路上查出來,腦袋就保不住了。不過,你以後一定要把槍拿走。”瓦莉亞湊到保爾跟前,問:“你什麼時候走?”“明天,瓦莉亞,天一亮就起身。”“你是怎麼逃出來的?講一講吧!”保爾低聲把自己的遭遇很快講了一遍。
他們親切地告了別。謝廖沙沒有心思開玩笑了,他心情非常激動。
“保爾,祝你一路平安!可別忘了我們!”瓦莉亞勉強講出了這句話。
他們走了,立刻消失在黑暗裡。
房間裡靜悄悄的。只有時鐘不知疲倦地走著,發出清晰的滴答聲。兩個人誰也沒有睡意,再過六個小時就要分別,也許從今以後永遠不能再見面了。兩個人思潮起伏,都有千言萬語湧上心頭,但是,在這短短的幾小時裡,難道能夠說得完嗎?
青春啊,無限美好的青春!這時,情慾還沒有萌動,只有急促的心跳隱約顯示它的存在;這時,手無意中觸到女友的胸脯,便驚慌地顫抖著,急速移開;這時,青春的友誼約束著最後一步的行動。在這樣的時刻,還有什麼比心愛姑娘的手更可親的呢?這雙手緊緊地摟住你的脖子,接著就是電擊一般熾熱的吻。
從他們建立感情以來,這是第二次接吻。除了母親以外,誰也沒有撫愛過保爾,相反,他倒是經常捱打。正因為這樣,冬妮亞的愛撫使他分外激動。
他在屈辱和殘酷的生活中長大,不知道還會有這樣的歡樂。在人生道路上結識這位姑娘,真是極大的幸福。
最後的幾個小時他們是緊挨在一起度過的。
“你還記得跳崖之前我向你許的願嗎?”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
他聞到了她的髮香,似乎也看見了她的眼神。當然,她的許諾他是記得的。
“難道我能夠允許自己讓你還願嗎?我是多麼尊重你,冬妮亞。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才好,說不上來。我明白,你是不經意才說了那句話的。”他無法再說下去了。是的。熟悉的、火一般的熱吻封住了他的嘴。她那柔軟的身體如同彈簧,又是何等順從……但是,青春的友誼高於一切,比火更熾烈更明亮。要抵擋住誘惑真難哪,比登天還難,可只要性格是堅強的,友誼是真誠的,那就可以做到。
“冬妮亞,等時局平定以後,我一定能當上電工,要是你不嫌棄我,要是你真心愛我,不是鬧著玩,我一定做你的好丈夫。我永遠也不會打你,要是我欺侮你,就叫我不得好死。”他們不敢擁抱著睡覺,怕這樣睡著了,讓母親看見引起猜疑,就分開了。
天已經漸漸透亮,他們才入睡。臨睡前他們再三約定,誰也不忘記誰。
清早,葉卡捷林娜·米哈伊洛夫娜叫醒了保爾。
他急忙起來。
他在洗澡間裡換上自己的衣服、靴子,穿上多林尼克的外套。這時候,母親已經叫醒了冬妮亞。
他們穿過潮溼的晨霧,急忙向車站走去,繞道來到堆放木柴的地方。阿爾焦姆在上好木柴的火車頭旁邊,焦急地等待著他們。
那輛叫做“狗魚”的大功率機車撲哧撲哧地噴著蒸汽,慢騰騰地開了過來。
勃魯扎克正從駕駛室裡朝窗外張望。
他們相互匆匆告別。保爾緊緊抓住機車扶梯的把手,爬了上去。他回過身來。岔道口上並排站著兩個親切熟悉的身影:高大的阿爾焦姆和苗條嬌小的冬妮亞。
風猛烈地吹動著冬妮亞的衣領和栗色的鬈髮。她揮動著手。
阿爾焦姆斜眼看了一下勉強抑制住哭泣的冬妮亞,嘆了一口氣,心裡想:“要麼我是個大傻瓜,要麼這兩個年輕人有點反常。保爾啊,保爾,你這個毛孩子!”列車轉彎不見了,阿爾焦姆轉過身來,對冬妮亞說:“好吧,咱們倆算是朋友了吧?”於是,冬妮亞的小手就躲進了他那大手掌裡。
遠處傳來了火車加速的轟鳴聲。
第一部·第七章
舍佩托夫卡四周到處是戰壕,到處是帶刺的鐵絲網。整整一個星期,這座小城都是在隆隆的炮聲和清脆的槍聲中醒來和入睡的。只是到了夜深的時候,才安靜下來。偶爾有一陣慌亂的射擊聲劃破夜空的沉寂,那是敵對雙方的暗哨在互相試探。天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