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被裝扮得完全如同一位新嫁娘的程躍,眼裡閃過複雜光芒。
她又何嘗不想讓孩子過上正常的生活,娶妻生子,成家立業,一生平安,此刻看著眼前由堂堂男兒變成的媳婦,心裡就苦不堪言。
當初寧老爺聽得道長所言,下定決心和妻子商量過後,杜撰出一戶人家一個女子,不管初九那日寧老爺帶回來的是男是老還是如何,此人都只能用這個身分嫁過來,這樣外人就不知道寧家少爺娶的是何人,也算是隱瞞過去,這樣寧家就不會丟醜,寧家少爺也不會受世人恥笑。
寧夫人撫著放置在圓桌上的鳳冠,這是她親自命人趕製出來的,雖沒有當初她嫁過來的鳳冠貴重,卻也極其名貴,當初她沒存什麼心思,心想,畢竟是兒子成親,不論如何,都想給他最好的。
「程少俠。」寧夫人看向仍坐在鏡子前的程躍,輕聲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叫杜薇,是虞吳琉琅縣人,父在母逝,家裡有一兄長和你,你因家貧,為讓兄長有錢娶妻而願意遠嫁安陽寧家。」
寧夫人說完了,程躍卻沒有言語,寧夫人等待片刻,輕輕一聲嘆息:「程少俠,委屈你了,八十一天之後,不論你有何要求,只要寧家能辦到,一定竭盡所能。」
程躍仍是不回答,寧夫人無奈,看一眼他的身影,向下人吩咐一聲,轉身走出屋外。
程躍對著鏡子,卻閉著眼睛,任人在他身邊走來走去,直至屋外有人喊婚嫁的時辰已到,他才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這是他同意的,既然已下定決心,就不會退縮後悔。
◇
寧家少爺病重昏睡不能起,所以和程躍拜堂的,是一名僕役抱著的一隻大公雞,公雞身上掛著寧少爺的隨身之物。程躍頭上披著紅蓋頭,看不見這一切,只知道和自己拜堂的並不是寧少爺。
在身邊攙扶的嬤嬤的小聲指示下,拜天地,拜寧氏夫婦,然後夫妻對拜,禮成,入洞房。
婚房,便是程躍之前待的那個房間,進去時,寧家少爺也換了身紅色的新衣,被人放置在紅色的婚床上。
不知是屋外喜慶的音樂太吵,還是成親的氣氛所致,之前醒來又昏過去的寧景年一被人輕輕放在婚床上,就睜開了雙眼。下人見了欣喜無比,忙叫人去轉告寧氏夫婦,在下人的驚喜紛擾中,景年看著屋裡紅彤彤一片,靜靜無語。
隨著屋外一聲新娘入洞房,大門應聲而開,景年移過視線看向門外,披著蓋頭的新娘被人扶進屋內,帶到床邊坐下。
緊隨其後的是獲知訊息,欣喜跟進來的他的父母,捱到床邊對他不停噓寒問暖,反倒忽略了坐在床邊一側的新娘。
因為時辰不能耽誤,寧氏夫婦壓抑對兒子的關心,見他醒了,便不再由旁人代勞,讓人給他遞上稱竿,去揭新娘的蓋頭。
景年因長年臥病在床,瘦得皮包骨的手有些吃力的接過稱竿,卻沒有立刻揭開,而是詢問默默坐在一側的新娘:「我估計沒幾年好活了……姑娘,你是真的願意嫁給我這個廢人嗎?」
他這一問,所有人的目光移到了新娘身上,並投注無數期盼,新娘沉默半晌,才終於點點頭,讓寧氏夫婦鬆了一口氣。
景年見狀,才在下人的幫助下抬起手中的稱竿,一點一點揭開蓋頭,當新娘的面目全露在眼中,景年久久不語,只靜靜凝視。
新娘也在看他,眼中沒有絲毫新嫁娘該有的羞澀,仔細而認真地看,眼前羸弱卻仍不失俊秀的少年,長期臥病在床導致面目蒼白,一雙大眼仍然清澈明亮。
少年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新娘猜測著,然後發現少年把稱竿交給旁人,伸出手緩慢地移到自己臉上,從眉眼到鼻子再到唇,仔細而慎重地撫摸。
「你叫什麼名字?」少年低聲問,聲音裡略略有些顫抖。
新娘頓了下,答道:「杜薇。」
少年注視著新娘,淡淡一笑,笑過後彷彿用盡了力氣,倒在新娘懷中。
◇
景年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大亮,他仍然置身在紅色喜房內,記起他已經大婚,但纏綿的婚床上卻只躺著他一人。景年覺得喉嚨有些幹,便想喚來下人給自己端水,可才側過身,就看見床底下睡著一個人。
原本這沒什麼奇怪的,他長年病臥,寧老爺為方便隨時有人照看他,便命人晚上在他房內床邊打地鋪,可現在睡在床下邊的這人,卻讓景年不忍開口打擾。
雖然只見過一面,雖然這人已經褪去喜慶豔紅的婚服,但他一眼就知道,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