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螺將那件遍地織金的牡丹華服小心翼翼地收好,走到妝臺前接過其他侍女,開始替李述解發。李述大約是有些困了,此時半闔著眼。沒了那雙通透尖銳的眼,這張臉看起來倒是清秀柔和許多。那雙眼太尖銳了,總彷彿能看透人心。
忽而李述道,“紅螺,想什麼呢?”
紅螺叫李述嚇了一跳,“公……公主?”
李述睜開眼,對銅鏡中的紅螺笑了笑,“一邊卸妝一邊看我,琢磨什麼呢?”
紅螺也笑了笑,道,“沒什麼……就是,就是……”猶豫了一會兒,道,“奴婢只是一直在想方才公主對駙馬爺說的話。”
什麼“我對情郎向來都是溫柔相待的”。
李述笑道,“怎麼了,我倒不能找情郎了?”
紅螺忙搖搖頭,“不是。”
紅螺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她跟在李述身邊已七八年了,知道李述身邊沒個貼心的人,駙馬爺又因了青蘿跟公主有嫌隙。公主若真能找個知冷知熱的人,紅螺自然是高興的。
紅螺道,“可您對那位監察御史沈大人分明沒什麼……怎麼又那樣對駙馬爺說?”
李述聞言沉默了下去。
是啊,為什麼呢?
到底她心裡還是放不下的。若是真放下了崔進之,何必用其他男人來故意氣他。
可那是崔進之啊,叫她怎麼能放得下。那是荒蕪宮殿中唯一的蓬勃少年,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將她帶出了冷宮,一步一步教她人情冷暖的崔進之啊,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自己。他是一根長在血脈中刺,如何能割捨呢。
紅螺見李述半晌不語,也知道自己這話是戳了李述的心。公主和駙馬爺之間的感情,真真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她一個旁觀者都看不清,更何況身在局中的人呢。
紅螺在心裡嘆了口氣,開始專注拆李述頭上的拆環。那個暗淡樸素的金釵被她最後一個拆了下來,擱在桌上。滿桌的紅瑪瑙、綠翡翠、金釵燦爛,那隻金釵暗淡地躺在一旁。
*
又過了幾日,這日是三月十五,正是太子妃鄭氏的生辰。崔國公家是板上釘釘的太/子/黨,這件大事自然不能錯過。只是老崔國公早已不問朝政多年,於是只有崔進之和李述去赴宴。
進了宮先拜見皇后,再往東宮去。小黃門領了崔進之去太子處,李述則由侍女帶著去了太子妃處。
此時來人不多,唯有後宮幾個不大受寵的公主早早地到了,另有一些世家命婦,眾星拱月般圍著太子妃坐著。康寧長公主、安樂公主、二皇子妃等都沒到。
李述剛進殿門,便聽太子妃的聲音傳了過來,“平陽妹妹來了?”聲音倒是熱情得緊。
話音未落,太子妃就從正座上下來了,緊走幾步迎上來,不待李述行禮就拉著她的手,“你可來了,等你好久了呢!”真彷彿多年不見的姐妹一般。
太子妃鄭氏,滎陽鄭家出身,當朝左僕射的嫡孫女。七姓十家,都是綿延百餘年的世家大族,向來是幾家內部通婚,輕易不外嫁女的。太子妃鄭氏嫁給太子,是當得起平嫁這個詞的。
不知是不是因了太子妃背後的滎陽鄭家,太子與太子妃成親七年多了,太子從未納過一妃一妾。
其他命婦都向李述行禮,幾個不大得寵的公主互相看了一眼,眼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瞧人家,冷宮出身,卑賤庶女,可自從嫁給崔國公嫡子崔進之之後,身價水漲船高,如今竟和中宮所出的安樂公主平起平坐,太子妃都要親自來迎呢。
這一日過後,多少婦人免不了又要提溜著女兒的耳朵,對她們說一句“嫁得有權郎”是多麼重要的事情。
太子妃忙拉著李述的手,讓李述挨著她坐下。她打量李述一眼,對大家笑道,“你們瞧瞧,我就說平陽會打扮,一日換一套釵環。瞧她這套頭面,當真是好看的緊。”
李述笑道,“這個啊,前幾天才做好的。最近新尋摸來一個玉匠人,手藝活當真不錯,我特特還準備了一套送你。”
太子妃也不推辭,掩嘴笑,“那感情好,只是我這個做嫂子的反而要小姑子的東西,怪沒臊的。”
李述也笑,“你是壽星,今日原是我送你,哪有什麼你問我要,咱們倆還分你和我?”
太子妃道,“那我可就收下了。對了,近來要做夏衣,我宮裡有一匹進貢的蜀錦,正紅色的,雲霞一般燦爛,真是好看,我原想給自己做衣裳的,可我比劃了一下,覺得穿著不好看,還是你臉色白皙,配正紅色才好,改明兒我叫小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