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之際,暮田田看在眼中,迎著凌銳的劍氣拼死搶上擋在譚仲蘇身前,沈滄嶺的劍是對著譚仲蘇的肋下,落在她身上卻是正中心口!
所有人都一愣,恍然只覺往事重演。上次在那山中小木屋前圍攻譚仲蘇時,她也是這樣突然擋了上來,生生受下一劍!
譚仲蘇將手中長劍一扔,一把托住暮田田搖搖欲墜的身體。沈寂涯也撤劍回身,扶住暮田田,隨後抬眼對沈滄嶺惡狠狠一橫,霎時就嚇阻了他也要衝過來的腳步,反倒白著臉往後趔趄了兩步。
譚仲蘇見沈寂涯悲痛欲絕,連忙告訴他、同時更是在安慰自己:“田田並非凡胎肉體,她不會有事的……”
這句話尚未說完,他卻肝膽迸碎地發現不過這一剎工夫,暮田田便如被傷及要害的常人一般,臉上失盡了血色,雙唇灰白,儼然已是行將就木!
他驚懼欲死,摟緊暮田田,一開口卻已不似人聲:“田田,你怎麼了?!你會好起來的對不對?你快快好起來!你是神仙,你不會死的!”
暮田田吃力地抬著已經快要合上的眼皮,氣若游絲地苦笑道:“仲蘇,對……不起,我、我是伏魔神侍之後,我家的人……既是天地間伏魔之首,也是、也是群鬼最為……懼怕的人……況且上古時期,我、我家歷代皆為……皆為人君近侍,必不可、不可利用鬼力傷害……主子,所以、所以我們的神力有一個……最大的限制,就是不能、不能馭鬼傷人……我、我今天濫用了神力,褻、褻瀆了我家天職,現下我、我的……神力已然……沒了……”
伏魔神侍既是鬼靈最大的天敵,也是鬼界至尊。如果他們調動鬼靈來作惡傷人,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暮家人自從就任伏魔神侍一職,與他們身上對抗鬼靈的最大神力同時而來的,還有這項限制:一旦馭鬼害人,就會失去神力!
暮田田這天為了抵擋圍攻鬱府的官兵,不得已調出惡靈,從她貼出符紙的那一刻起,一身的神力就在不斷地流失,她全部的神力也只能維持到當晚子時。
而她利用子時天地間原本具有的陰氣,保有一絲神息,後來又在井底利用那些屍體設定最後的路障時將這僅存的神力用盡,這也就是為什麼她在地道中時再也無法暗中視物,如今又被利劍刺中要害,也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神奇地康復了。
原來這就是天譴,這就是她違背誓言所遭受的天譴……
這無奈的解釋和最後的訣別說完,暮田田拼出最後一絲清明,痴痴地望住譚仲蘇。他痛苦到幾欲發狂的面龐在她眼中漸漸模糊、慢慢退遠,像是正在往無底的水潭裡沉下去、沉下去……她好害怕,好不捨,她想告訴他自己的難過不亞於他,臨到嘴邊又收了回去,想改成勸他別難過、別難過……
可就是這麼簡簡單單三個字,她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她想用力抓住他的手,如同行將墜下懸崖的人,好像只要拼盡全力就能讓自己留在人間。可是為什麼自己真的已經用盡全部的力氣,卻還是感覺不到他了,再也感覺不到他了……
(上)
一葉不大的烏篷船緩緩行駛在寬闊的河道上,悠悠擺動的木漿擊起嘩啦嘩啦的水聲,推開一層一層的波浪。波浪一排排湧向河岸,觸及沙灘時,便已鋪淌成細膩的漣漪,是透明清亮的琥珀色。
天低雲舒,淡淡的陽光斑駁在水底,水鳥在遠灘上散落成點點白影,宛若悠然冥想的小小哲學家。
船上的艙室裡躺著一位麗如春花的女子。她烏雲般的長髮從雪嫩的鬢畔頸邊一洩而下,緊閉的眼皮上,長長的睫毛時而如同蝶翅撲扇,高挺的鼻樑一側,一粒粉色的小痣如同珍珠做成的鼻釘。
她的榻畔斜靠著一名英挺的男子,他捧著本書,有心無心地看著,更多的注意力卻是傾注在一旁的女子身上。他時不時將目光轉過來,柔柔綿綿地纏繞在她的面龐上,如同剪不斷的藕絲,冗冗擾擾全是訴不盡的牽掛。
窗外有一隻碩大的鸕鷀掠過船邊,目光敏銳地發現了逐水而來貪戀被行船自水底激起無數微生物的一群肥魚,立即收起翅膀,如同離弦的箭般俯衝著扎進水裡,發出一陣利索的撲啦聲。
這動靜終於驚動了沉睡中的女子,她眉間輕輕蹙了蹙,眼皮微微一動,緩緩睜開。
濃麗的眸光洩如星芒,照亮了身旁男子的臉龐。他滿面欣喜地俯下身,柔聲喚她:“田田,你醒了?!”
暮田田定定地望著他,初時有些茫然,很快就轉作亮閃閃的驚訝。
她不由自主地挺身試圖坐起:“仲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