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沉默在那裡,所有的耳朵都在聽著精舍的響動。
“該出手時便出手,得饒人處便饒人!”人未見,嘉靖的聲音已經從精舍門口傳來了。
兩案十人全都走到案前跪了下去。
嘉靖又有了大袖飄飄的氣概,挾著風走到了正中那把御椅前坐下了。
所有的人都磕下頭去:“臣等奴才等叩見聖上萬歲爺!”
嘉靖在椅子上盤好了腿徑直望向趙貞吉:“為父的要知道疼愛兒子,做上司的要知道寬恕下屬。一句話便罰一個月俸,那個海瑞聽說還箅個清官,這半年你讓他一家喝西北風去?”
趙貞吉又磕了個頭:“聖上如天之仁,臣未能上體聖上之仁心,臣慚愧。臣願意從臣自己的俸祿裡分出些錢來,補給海瑞六個月的罰俸。”
嘉靖難得地笑了:“宋朝有個人曾經出了個絕對,叫做‘三光日月星’,愣是沒有人
對上。蘇東坡大才子,只有他對上了,徐閣老你應該記得他是怎麼對的。“
徐階:“是。回聖上,蘇軾連對了兩對,第一對是‘四詩風雅頌’,第二對更為高明,是‘四德亨利元’,為避仁宗的尊諱,略去了亨利貞元的貞字。”
嘉靖:“到底是大學士,說出來頭頭是道。你現在是內閣首輔,內閣眼下只有你、李春芳和高拱三個人,太辛苦了點。把蘇軾省略去的那個字補上吧。”
所有的人都是一怔。尤其趙貞吉,趴跪在那裡,額上已經滲出了汗珠。
徐階:“啟奏聖上,臣愚鈍,請問聖上,是不是在內閣添上一個貞字?這個貞字是否就在眼下幾個人中?”
嘉靖:“貞者,吉也。徐閣老也是天縱聰明哪。”
“臣領旨。著戶部尚書趙貞吉即日人閣!”徐階大聲傳旨。
趙貞吉連忙磕了三個頭:“臣謝聖上隆恩,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西苑朝天觀後牆小門外
大明無宰相,可在臣民心中仍然有宰相,凡人內閣者,一律目之為相,人閣即為拜相,趙貞吉算是人相了。但這還是外相,大明朝另有內相,那就是司禮監。誰都知道司禮監掌印太監便是內相之首,多少年來這個位子一直是呂芳坐著,今天,呂芳罷相了,他不能像外朝的官員,堂皇離京,便在天剛矇矇亮時悄悄向黃錦要了一輛馬車,先來到了這裡,蒙皇上恩准,讓他把瘋了的楊金水一起帶走。
兩個陪他來朝天觀帶楊金水然後送他們出城門的也是黃錦安排的人,玄修之地,又是清晨,分外安靜,馬車停在小門外,呂芳坐在掛著車簾的馬車內,兩個陪護太監在車簾外說道:“老祖宗,您老且在車內安坐,孫子們去把楊金水帶出來。”
呂芳慢慢掀開了車簾,望著兩個陪護太監:“有勞。先幫我看看馮保在哪裡,叫他出來,我有幾句話要跟他說。”
兩個陪護太監立刻面露難色,互相對望了好一陣子,其中一個答道:“老、老祖宗,孫子們勸您,馮保就不要見了。”
另一個接著說道:“陳公公要是知道了,孫子們丟了命是小,只怕他往後還要跟老祖宗過不去。”
呂芳淡笑了一下:“沒有誰會再跟我過不去,也沒有誰敢難為你們。”說著從衣襟貼肉處掏出了嘉靖賜他的那道符:“這是萬壽帝君的仙符,直接去見藍真人。請他先讓馮保見我,你們再幫楊金水收拾一下,帶出來跟我走。”
兩個太監望著那道符眼腈一下子直了,立刻跪了下去,高舉著兩手。
呂芳將符鄭重地放在一個太監的手裡,兩個太監再站起時便頭也高了腰也直了,徑直便去敲門。
不久,裡面傳出問話聲:“無量壽佛!誰?”
一個太監拉長了音答道:“萬壽帝君仙諭,要見藍真人。”
“無量壽佛!”裡面的聲音立刻肅敬起來,那道小門也立刻開了,一個道人躬身行禮將捧著嘉靖那道符的兩個太監迎了進去。
“記得那次送你去裕王府一轉眼四年多了。”呂芳坐在後牆小門的門檻上,伸手拉起了跪在身邊的馮保在身邊的門檻上坐下,“那天好大的雪,咱們爺兒倆也是坐在門外,可那是司禮監值房的門外,沒想到今天會坐在這裡見最後一面。”
“乾爹!”馮保抬起了淚眼,愕望著呂芳,“陳洪那個賊竟然能煽動萬歲爺把乾爹也趕走了?”
呂芳:“不關陳洪的事,也不是萬歲爺要趕我走,是我自己要走。當年我跟你說的那幾句話還記得嗎?”
馮保:“記得。乾爹當時跟兒子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