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絕望中的求助?因為就在此刻,馬達於最初的恍惚之後終於看清了那女子的身上有著一灘灘殷紅的印跡。那又是什麼?在她那一身雪白的衣服上,那些紅色的汙跡就象是冬日裡綻放於雪野的梅花那樣如此醒目。馬達還看到女子正向他攤開雙手,似乎是在展示什麼,也象是在企求什麼,她的手上,也全都是那紅色的汙跡,甚至在她那蒼白的臉上,也沾染著幾點腥紅。馬達的背脊忽然有些涼,他立刻聯想到了一幅鮮血淋漓的場面,怪不得周圍那麼多人站著,沒有一個敢坐在那女子身邊的空座位上。馬達猶豫了片刻,最後他退縮了,他轉過臉去,立刻向車廂的後部擠去。在擁擠的人堆裡,馬達只能看著窗外迅速移動的街景,和一個斷裂了的扶手。後來他試圖向車廂前面張望,但人太多,什麼都看不到。不知過了幾站路,當車廂里人少了一些的時候,馬達決定下車,他臨下車前又向前看了看,他發現那個女子已經不見了。
下了車以後,馬達確信沒有人再能跟蹤他了,他的腦子裡卻全都是那個滿身是血的女子(假定那些紅色的汙跡真是血)。不過馬達更希望那紅色是些別的什麼東西,比如顏料,假設她是一個畫家,這就很好解釋了,這種人總是有些神經兮兮的,身上常常擦滿各種顏料留下的汙跡,或者乾脆就是一個惡作劇式的行為藝術。可是,當馬達又象起那女子直盯著他的那雙大大的眼睛時,他就推翻了剛才全部的幻想,他總是聯想到血,忽然,他產生了暈血的感覺。馬達不願意看到自己暈倒在街頭,他有些踉蹌地離開了這裡。
在踱過了幾條街以後,他鑽進了一家網咖,在那裡上網,到一個文學論壇裡閱讀一篇正在連載的小說。他已經連續兩個晚上都待在網上了,只為了讀完那篇似乎無窮無盡的連載。可是,他不知道什麼那篇小說才能連載到結尾,於是就這麼耗費了一個又一個夜晚。不知不覺中,在度過了一個夜晚之後,馬達神情倦怠地又走到了街上。故事的敘述者曾說過,其實馬達的目的只是要找到一個能把自己藏起來的地方。所以,擺脫跟蹤者(不管是臆想中的,還是事實存在著的),閱讀網上的連載小說,都是為了這同一個目的。
不知走了多遠,馬達又來到那個公共汽車站,一輛公共汽車進站了,他好象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幾乎是無意識地跳了上去,投了幣之後,他用眼睛在車廂裡搜尋了一圈。這回車廂裡空了許多,甚至還有好幾個空位子,但是,沒有發現他所希望看到的那個人。馬達忽然明白了自己上車的目的,他希望能再次看到那個混身是血的女子,更確切地說,他渴望面對那雙眼睛,代表絕望或是誘惑的眼睛。忽然馬達注意到了車廂裡有一個斷裂了的把手,於是他確定這就是昨天他所乘坐過的車,而昨天那個似乎是刻意空著留給他的位子現在依然空著,彷彿那股特別的氣息是揮之不去的,以至於讓所有的人望而卻步,就象位子底下埋著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地雷。可馬達反而對昨天產生了後悔,他想:要是當時自己坐上去了呢?於是他真的坐到了那個座位上,而身邊那個女子坐過的座位,依然空著。公共汽車晃晃悠悠地拐了好幾個彎,馬達看著車窗外的景象,這座城市就如同是用水泥鋼筋鑄成莽莽叢林,各種鋼鐵野獸在呼嘯著奔跑著,發出無數野性的聲音。坐在這個幾乎是給預定好了的座位上,馬達忽然覺得自己映在車玻璃上的臉有了些隱隱地變化。
然後,他輕聲地對自己說——如果真的在她旁邊坐下會怎麼樣?
小說就到此為止了,但我知道,這篇小說並沒有完成,因為這篇小說的作者,就是我。
在貼子的結尾,有著作者的落款,也正是我的名字。我終於想起來了,我確實寫過這篇小說,在整整一年以前,當我寫到這一句話——“如果真的在她旁邊坐下會怎麼樣?”的時候,我實在寫不下去,因為我的想象力還沒有發達到能夠憑空想象出後面將要發生的事情。在擠牙膏般地苦思冥想了幾夜之後,我決定放棄,讓這篇未完成的小說繼續沉睡在我的電腦硬碟裡,直到我的電腦遭到病毒攻擊,全部硬碟內容丟失,我想到了一個不恰當的比喻:毀屍滅跡。事實上,我還有許多篇這樣半途而廢的小說草稿,象被一截為二的身體一樣冷藏在硬碟裡,而我幾乎從來不去看它們一眼。我現在難以理解的是,這樣一篇被我深鎖著,而且已經被徹底毀滅了的未完成的小說片斷如何又跑到“雲中漫步”裡來了呢?我又看了看發貼人的ID:馬達。就是這篇小說的主人公的名字。
我更不理解了,不會這麼巧吧,於是我就在這貼子後面跟了一貼——
“馬達,我是這篇未完成的小說的作者,